夏日的蝉鸣里,我总看见许多奔跑着追赶时光的身影。那些背着书包的孩童在天桥下奔跑,校服衣角翻飞成白鸽的翅膀,却不知道身后跌落的纸飞机正在水泥地上慢慢褪色,像被雨水泡发的旧日历。
童年原是块晶莹剔透的玻璃糖纸。晨光里,我们把所有朦胧的期待都叠进纸飞机尖锐的棱角,看它们划破操场上空淡青色的雾霭。那时的风都是甜的,裹挟着校门口老槐树的花香,把数学作业本折成的纸船吹进雨后积水的小水洼。我们趴在教室窗台数飞过的麻雀,总觉得抽屉里藏着的玻璃弹珠,就是银河里坠落的星辰。 可大人们总在黄昏时分提着公文包匆匆走过。他们西装口袋里露出的便签纸边角,像极了当年被班主任没收的纸飞机残骸。我见过西装革履的父亲蹲在儿童乐园外接电话,金鱼风筝的线轴滚落脚边时,他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一缕穿堂风。那些被Excel表格蚕食的周末午后,他书房抽屉最深处藏着褪色的三好学生奖状。放学路上卖棉花糖的老伯说,每个孩子都揣着星星赶路。可当我们终于把红领巾换成工牌,才发现口袋里的星星早被地铁安检仪碾成粉末。
童年是母亲晾在阳台的棉被,晒得蓬松柔软,却在某个梅雨季过后突然板结成冰冷的盔甲。我们举着学位证书穿越毕业典礼的彩带雨,没发现飘落在肩头的彩纸屑,正是二十年前放飞的那只纸飞机最后的残羽。照片墙上的孩童在相框里永恒微笑,现实中的我们却要不断擦拭眼镜片上的雾气。便利店冰柜里依然躺着橘子汽水,可再也没有人会在拉开易拉罐的瞬间,为那声"呲"的轻响雀跃着转圈。童年像块正在融化的水果硬糖,我们越是握紧掌心,糖浆就越快从指缝间滴落。
办公楼落地窗前,我看见穿校服的少年骑着单车掠过梧桐树影。他车筐里飞出只歪歪扭扭的纸飞机,在十二层高空突然被季风托起。那一刻所有加班的年轻人都不约而同抬头,三十七度的空调房里下起了一场温暖的雪。
请慢些走啊,急着长大的孩子。你怀里揣着的玻璃弹珠正在发烫,那些被现实荆棘划破的伤口,终将在某个加完班的深夜,被童年储存的月光悄悄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