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一刻的温存。」
楚吟是在高三的九月份转来一中的。
他喜欢藏起来，大家能看出来，觉得他是因为内敛和害羞，只有楚吟自己知道，那更是因为他身体的伤痕与心里的秘密。
他刚来的第一天，班主任热情地在讲台上介绍他，说大家要好好相处时，楚吟一个人站在讲台的右边，肩上背着的书包呈下垂状，里面沉甸甸的全是书。
他有点尴尬，手脚不自觉地颤抖着。他并没有目视前方，微微低下头，眼神呆呆的，像一个空洞，盯着地面上任意一点。
大家都看到他的紧张与难耐。老师终于说：“好，第三列后边有一个空位，楚吟你暂时坐那儿吧。”同学们看着他走向那个座位，放下书包，坐下来，然后才转移目光。
看到大家该听课的听课，该睡觉的睡觉，楚吟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老师的进度他不知道，不过正好是复习阶段，他便拿出习题册自顾自地做题。
楚吟的长相不大众，不然刚才同学们也不会盯着他看。他的脸蛋有点肉，小而挺直的鼻子，翘翘的，眼睛透露出一种天真，仿佛对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无知而热烈地憧憬。他有点病态的瘦，穿上校服也能看出瘦弱的骨架。因此当他课间趴在桌上休息时，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渺小得可以被世界忽略。
他同桌不在，楚吟看到他的桌面杂乱不堪，但他没多在意。他睡觉时脸是朝着同桌的方向，其实是因为那边只有一列，没有太多人能够注意得到他。
楚吟被上课铃吵醒，睁开眼看到同桌回来了，他在玩手机，似乎不慌不忙的样子。
寸头，剑眉，平下巴，气势是有的，不过他此刻整个人流露出悠闲。
那个人也当没看到楚吟，并不觉得不自在，也没发现楚吟偷偷地打量他。
楚吟有点出神了，他的同桌长得很帅气，带有那个年纪应有的阳刚气。而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同性恋，当然，这也是被他藏起来的秘密。他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心思重回做到一半的数学题。
可是，同桌是每天坐在身旁，距离不到20厘米的存在物。他无法做到完全忽视。
第一天，楚吟通过偷瞄同桌的课本，知道了他的名字，梁煊。
第二天，楚吟从同学们口中得知，梁煊是体育生，不常上课。
第三天，楚吟又得到小道消息，梁煊打架一级棒，不仅是混混们的老大，还是违纪单上的“老大”。
第十天，楚吟和那个好看的同桌还是没有说上话。
……
铃铃铃——周末的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归心似箭，忙了一周终于能休息了。这时不知道谁在说，“梁煊在打篮球赛，赶紧去看！”
那是梁煊的哥儿们，李子尧，和梁煊一起说得上是一中混混界的双龙。他此刻正像是梁煊后援会会长，招呼着同学们去看球赛。
楚吟也有点好奇，于是默默在不远处，跟着那群人走到球场。他一眼就能看到梁煊，不过球赛结束了，他正坐在一旁的休息座椅上和教练聊天。
在说话的间隙中，额头上偌大的汗珠流过瘦削的脸颊，不过他没擦，从身旁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抬起头喝了下去。
楚吟有点心猿意马，尤其看到梁煊手臂上的清晰的肌肉线条，以及，那个滚动的喉结。
李子尧看到了楚吟，在梁煊身边坏坏地说“你那小同桌盯着你看呢！”
梁煊看过去，不小心和楚吟来了个对视。他们站在空旷的篮球场，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默默地对视。
梁煊眯着眼睛看楚吟，不过三秒便转移了目光，没说什么，离开了。
楚吟在那一刻心跳得特别厉害，以前都是他单方面的偷看，而这次是双方对视。梁煊的眼睛，像是具有无穷的穿透力，看透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他睁大眼睛，静静地站在原地。等梁煊离开后，他才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
楚吟走过篮球场的出口处，没发现那里一个小休息室。他还在缓解心中的尴尬，忽然闻到了一股烟味。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熏鼻子，偏偏他妈妈每天都在家里抽烟。他住在地下一层，狭窄紧闭，他妈妈晚上上班，楚吟放学回到家都会把家里全部窗户打开通风。
“嗨，小朋友。”楚吟不认识这个声音，但有点好听。
楚吟回头，发现是梁煊。他正靠在休息室门边抽烟。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呼出来，不一会儿便在空中消失，转瞬即逝。
他又开始慌张了，睁大水灵的眼睛看向梁煊，发现梁煊还是用刚刚的眼神看着他。
“怎，怎么了？”
“没什么，打个招呼，准备回家了？”
“啊”，楚吟居然思考了一会儿，“对，我，我回家。”
“你紧张什么？”梁煊觉得有点好笑。
“没，没有”楚吟不自觉地提高音量，以掩饰自身的尴尬。
梁煊正在靠近他，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刚刚为什么看我？”
“我……”楚吟猜，梁煊是知道的，知道楚吟为什么看他，也知道楚吟回答不出来。
“你”，梁煊停顿了一下，“以后不要盯着我看。”语气强势得让人无法拒绝。
梁煊说完转身就走，留楚吟一个人站在原地。
……
楚吟晚上回到家，脑子里全是梁煊看他时的眼神。他很害怕，少年的青春期到来，身体上的秘密一点点被发现。他不希望别人发现他是同性恋，并且会对男生产生不该有的想法，尤其那人是梁煊。
他躺在床上玩手机，网页突然蹦出来两具肉体交媾的画面，虽然有马赛克，但楚吟清楚地看得到，那是两个男人。其实一个，正趴在床上，另一个则在上位，画面极其淫乱。
楚吟点了进去，听着视频的声音，想着梁煊的样子，手不自觉地往下伸。
……
他们的关系还是一如往日，冷到冰点，好像那天的对视与谈话没发生过一样。
这天晚上，梁煊难得坐在教室晚自习。忽然，灯一闪，整个教室融入黑暗的夜晚之中。
停电了。
楚吟被剥夺了视觉，内心开始恐惧，这让他想起小时候被妈妈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的感觉，有点难受。
他迅速趴在桌子上安慰自己，假装睡觉，身体却不自觉地抖动。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来电了。”
楚吟这才抬起头。他的眼睛隐隐地有一层泪水，眼角有点湿润的痕迹，短短的刘海被压得紧紧地贴在额头，一副迷糊又脆弱的样子。
梁煊觉得有趣，想逗逗他。“怕黑为什么不抱我啊？”他在楚吟耳边低声说。
楚吟的脸一瞬间红了起来，他躲开梁煊的目光，低头看着手指头互相摩擦。
“喂，回答我。”梁煊觉得自己真的找到了一个玩具。
“你别问了。”楚吟想讨厌他，但又忍不住心动。
梁煊笑了一下，“你好可爱。”
他没有说的是，刚才楚吟趴着时，他看到了他白皙的脖子上的几点红印，像是被掐出来似的。为什么，这是发生了什么， 可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
梁煊眯了眯眼睛，转头没说什么。
……
放学的时候，楚吟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脸颊，发呆似的。这次月考他考砸了，分数没有在以前三中高。他不想回去面对妈妈，她可能会打他，不，是一定。他身上还有一些以前被鞭子抽打的痕迹，因此他常常穿长袖。
楚吟又想哭了，他不懂母亲为什么这么严格，他常常想别人的家庭是怎样的，一定没有他的这么不堪。
他没有办法，只是收拾课本，低头慢慢地往家里方向走。直到一辆摩托车停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路，楚吟才抬起头。
梁煊？楚吟有点疑惑。
“走这么慢？”搞不懂哦，怎么他又是以问句开头。
“嗯…”楚吟头更低了，明显不打算理他，即使他有出众的帅气和迷人的嗓音。不过关于成绩不好回家被打这件事，他实在说不出口。
“上来吧，我送你。”梁煊黑色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小男孩儿。
楚吟有点惊讶，“不用了，谢谢。”
“小朋友，有心事？” 梁煊是不是对他好了点，楚吟有点好奇。
“我“”不想回家。”
“心事原因出在家里？”梁煊想套他的话。
“你不用管我。”楚吟觉得保持距离比较好。
“好吧，那你……”
话没说完，远处一个打扮漂亮的成年女人走了过来。她气势汹汹，走到楚吟面前，“你在做什么？”
“没有，我准备回家了。”楚吟眨了眨眼睛，没有看梁煊。
“我收到了短信，你月考排名12，这不是你的水平，是不是顾着和男生谈恋爱？”她语气很凶。
楚吟不想在梁煊面前出丑，他赶紧说“我没有谈恋爱，我现在就回去……”
“你别回去！”梁煊突然开口，拉过楚吟的手腕，“上车。”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楚吟挣扎，想松开梁煊的手。
女人也在发怒，“不许带他走！”她也来扯楚吟的手腕。
不过她的力气比不过18岁的少年，梁煊皱着眉甩掉她的手，抱着楚吟坐上摩托车，开车离开了。
楚吟因为惯性不由得后退，梁煊微微回头，“抱紧我。”
梁煊不知道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男生抱起来会那么轻，不明白他的泪痕，红印，还有，楚吟喜欢男的？
楚吟的手环上他的腰，脸贴着梁煊的后背，感受着那具的身体的温度，觉得这次逃跑很值得。
……
梁煊带着楚吟来到了他家里。他家设计风格独特，但是没有人，感受不到烟火气。
梁煊进门后换上拖鞋，把书包随便扔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
楚吟还是不知所措，楞楞地站在客厅中间。
“坐吧。”梁煊看了他一眼。
“好。”
他坐了下来，偷偷地打量梁煊。
“你又偷看我？”梁煊突然转头看他。
楚吟像一只被捉到偷小鱼干的猫，尴尬地笑了笑。
一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梁煊靠近楚吟，坐到他旁边。楚吟假装认真地看电视。
“很有趣吗？看我。”梁煊发出命令。
楚吟只好回头看他。又是对视，气氛开始尴尬。
梁煊不这么觉得，他盯着楚吟水嫩的嘴唇，猛地吻了上去。
楚吟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分开的时候，他大口大口地呼吸。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梁煊，嘴微微地张开，看上去很迷糊。
梁煊转身便去洗澡了，又把他留在客厅。
他出来时，看到楚吟还坐在沙发上，眼睛睁大一点，盯着梁煊。
梁煊走到他面前，摸摸楚吟的头发，“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为什么…”
“和我在一起吧，小朋友。”梁煊轻轻地说。
楚吟张开嘴巴，抬着头看他，像是在确实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和我谈恋爱，听到了吗？”梁煊又说了一遍。
他把楚吟抱起来，自己坐到沙发上，让楚吟正面坐在他的大腿上，一下一下啄着他的嘴，眼睛略过几个红印。
“好。”楚吟趴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才蹦出这一个字。
其他一切都不需要了，他们只要珍惜温存的每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