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谢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李鹤东可能一时跟你说不明白。
大概认识谢金的人提到他都会用冷血,冷漠,狠厉等这些冷冰冰,甚至是锐利的词来形容他。而李鹤东,有别的看法。
说起来,李鹤东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一个小混混,是怎么会被谢金这样的人相中,并且不顾及世俗眼光,也要死皮赖脸的贴上来的。
在李鹤东的记忆里,他们初次相遇,是在一个没有日头的闷热午后。他从路边的便利店出来,迎面的一阵热浪险些没把他噎出一个白眼。他抬手拧开冒着寒气的矿泉水瓶,咕咚咚的一阵猛灌,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让他清晰地感到一根冰线贯穿了自己的肠胃,叹出一口舒爽的轻吟。然后,就看到一辆黑亮的车停在路对面的马路边。
微微眯起眼看看车标,价格至少在100万往上飘的豪车啊,有钱人。但是看看车子外形,除了流畅的外表和保养得极高的外形素质,其实并不是那种能够用来装x 的车型。那个时候还不认识的谢金从车上下来,身上是一身蓝色条纹的西装,把他本来就挺高的个子,拉得更修长了。
李鹤东当时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长这么高,坐在车里憋得慌么?
大概是天边渐渐行来的沉云压得人脑子有点钝吧,李鹤东没急着回家,也没打算去便利店里蹭个空调,他就站在路边,看着那个人走进一家店,并没有多久,快到李鹤东的矿泉水瓶外的水珠还没干,他就又出来了。
这回李鹤东看到他正面。端正的面容,沉肃的神情,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人很是斯文。李鹤东突然就笑了。“斯文败类”应该就长这个样子吧,其实,挺好看的。
就像是听到了他内心想法一样,谢金站在车边,隔着那条马路看了过来。目光定定的落在李鹤东的脸上,应该是看到了他的笑吧,谢金明显愣了愣神,接着就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李鹤东看来,就是个人生的小插曲,他从没想过,这个插曲的旋律过于甜美,以至于占据了他耳朵所有的收听力,变成仅有的主题曲。
谢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在酒吧看场子的时候,谢金来酒吧喝酒。他在街边撸串的时候,谢金来找他拼桌。他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谢金刚好跟他顺路。
谢金从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他也不曾主动与谢金说什么。两个人相处便安逸熨帖得相识很多年一样。那时候,他看见过谢金手指捏着酒杯慢慢品,把鸡尾酒喝成高档红酒的模样。他看见过谢金面若寒霜,三言两语把美女拒之千里以外的模样。他看到过谢金对身边人凉淡清漠的模样。每一个样子里都带着与他不一样的味道。
在李鹤东看来,他是高雅的,不屑于那些穷凶极恶,歇斯底里的嘴脸。他也自持是有身份之人,鲜少亲自动手,自降身份。李鹤东想,大概是自己莫名而来的仇富心理,让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一层厚厚污物,才觉得谢金该是个“斯文败类”。直到那天晚上……
酒吧里来了波闹事的。李鹤东没等及其他人过来,就独自摆平了。可心里多少没那么安稳,也就在酒吧呆的久了些。等出门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李鹤东惯常拐了两道弯,抄小路回。小道口上的路灯坏了,忽闪忽闪的,李鹤东双手插着兜儿,灌了两杯酒完全没有醉意,正是微醺舒坦的状态,他走得晃晃悠悠的,很自在。
小道快走到头儿,前面路口闪出几个人。几乎每个都在手里拿着根尺长的钢管。领头的正是前半夜在酒吧的闹事,被李鹤东打了一顿扔出去的人。
“我说了,有种等你落单。”那人摸摸自己脸上一块乌青,说。
“说得就像刚才我以多欺少了似的。看清楚了,刚刚,就是你爷爷一个人把你们撂翻的。”李鹤东笑得不屑。
“废话那么多。你能打了三个,那六个呢,九个呢….”领头那个疼的龇牙咧嘴:“打,打残了为止!”
他话音一落就冲过去,但人还没到跟前,就听见李鹤东身后一个声音:“你敢!”
那声音冷沉彻骨,李鹤东听得熟悉,对面的人则是被那两个字挑拨出所有的火气来。
“你是谁?”对面问。
谢金整个人隐藏在晦暗不明的老旧路灯下,略微低下的头,让他的眉目都隐在了阴影里。要不是那受人瞩目的个头,就连熟悉他的李鹤东都一时没认出来。这气场太不一样了。
“你最好再考虑考…”
“动手!”对面的人也是急性子,直接打断了谢金的话,就着最后的这几步,扬手冲过去。
李鹤东要迎上去的步子一下子就被谢金拽住。他原本是要挣脱开的,可回眸的那瞬间他看到近在咫尺的谢金眼底再没有他熟悉的温柔笑意,换上的是冷漠和凌厉得杀戮。
李鹤东被谢金拉的一踉跄, 等他退后站稳,谢金已经躲过第一击,并一脚把后面紧跟着的那个踢倒。
“就凭你们几个?”看人已经退后,做出防御动作,谢金抬手解开袖口的纽扣,舌尖在牙齿上模棱一圈。李鹤东在旁边看着,突然就觉得自己脊梁上的肌肉僵硬,冒出汗来。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声音大的连谢金都听到了。
只见他转过头来,眼睛里的暴厉褪去,朝李鹤东点点头,神情里全是安抚。
“我被谢金保护了。” 这个念头突然在李鹤东的脑袋里爆发,炸得他脑中一片亮白耀眼。这个意识真是太惊人了。李鹤东向来是个独立和强悍的人,从来只有他提别人摆平什么事,只有他去保护别的人,只有这个人,这个明明比他金贵,比他有用,比他有名有本事的人,他愿意站在自己的身前,面对这些危险,面对未知的结果。
“谢……金……” 他第一次叫出口这个名字,这个很早就知道了,但却从不曾叫过的名字。
谢金掀起微笑的动作在听到他的声音时顿住,对面张扬暴力的场面也在那个名字被说出口时有了一刻的停顿。
“少谢爷。”巷子另一头涌进一大帮黑西装的人,打头儿的上来就凑近谢金,后面几个也是利索,直接把挑事的那帮给按倒:“少谢爷,您没事吧?”
李鹤东记得自己听过这个称呼,是在几年前了。那时候自己没边没沿的,天天在街头上混日子。“少谢爷”是这帮小混混都不敢直接提及的称呼。后来李鹤东长了些年岁,再加上哥哥的缘故,多少收敛,自己也勉强算是找个工作,谁成想,那个传说中的人,就是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这个?
其实也怪不得李鹤东没办法把这个谢金和那个“少谢爷”联系到一块去。你想想,一个在好几年前就在黑道儿上闯出名堂,被多少大哥尊称为少谢的爷们儿,就这么软萌萌的,笑呵呵的,每天拐着弯的来接话茬。他图的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李鹤东听到那个称呼跑神的时候,谢金跨到他面前来,抬手把他拽歪了的衣襟拉了回去,抚平。然后轻轻一句:“没事儿。”
李鹤东抬眼,对上的那双眸子里有些不安。“不安?”李鹤东歪着头想了想,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他在不安什么。他笑着拍拍面前人还没放下的手臂:“早说你是那个传奇人物啊,我不更上点心么?”
说完,他错过谢金站的地方,往家的方向走去。
沉浸在身份曝光的不安中,谢金好像没明白他的这句话,还是身边那个黑衣服的,可算是机灵一回,小声提醒:“少谢爷,东哥说,更!”
谢金愣了愣神儿,迈着大长腿就追了上去。
“小东东~”
“叫我东哥。”
“小东东,你也可以叫我大金金啊。”
“我说了,叫东哥…”
“小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