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你洗漱完毕,简单吃过早餐,便匆匆奔向车站。
你等待着七点二十一分的那班四十四路公交车-----你要去上班。
按说,你只要能在八点半之前赶到公司,就算不上晚,但你每天还是坚持坐早班车。
你坐早班车,并非是因爲工作积极。你,另有目的。
她也爱坐这一班车。
六点五十七分,她准时出现在早你两站的公交站前,手里提着一个米色的小包。
她上车后,就直奔倒数第二排靠近窗户的位置。
她安静的坐着,并不望向窗外,只是盯着面前的椅背默默地发呆。
你上了车。
你看到她如你所愿的也在这班车上,看到她依然坐在那个你已习以爲常的位置,便觉得心里踏实。
她是清晨透过你的窗,照亮你心房的第一缕阳光。
你喜欢每一个有她的早晨,见她,是你每天唯一的期待。
她把视线从椅背移向前门。
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眨呀眨,两只黑色的蝴蝶轻盈地扇动翅膀。
她见你慢慢的上了车,抓住一个摇摇晃晃的握把;又见你在无数的空座位中,寻找一个座位,唯独没有发现你在偷偷看她。
你还怕她发现,所以没敢装模做样太久。
你从她的身边经过,嗅到新洗过的头发潮湿的清香。
你在心里默默问她早安,挑她身后斜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依然偷偷看她,你喜欢她,所以只能这样。
她拿出一条耳机,插在手机上。
她安静的听歌,等待公司的到达。
你看她恬静的侧脸带着一点感伤,她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某个地方。
她一定是文艺女青年,文艺女青年都这样,你如此想。
你假设自己现在就坐在她身边的空座位上。
你对她说,你也会弹一点吉他,她若想学,你乐意细心教她。
你想象她白皙的手,指尖在琴弦跳舞。
她若想聊些书上的事,你也知道不少。
她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没有一个下场好,说到底,是你们男人坏。
你说,凡事都有例外,你若爱上一个女子,便是堂吉诃德于杜尔西内亚。
她噗嗤一笑,说堂吉诃德是个傻瓜,你比他还傻。
最后,你写了首诗给她,她不看,诗还给你,只把信封留下。
也许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你接着假设,还是你坐在她身边的空座上。
你还是是对她说,你也会弹一点吉他,她若想学,你乐意细心教她。
她莫名奇妙的看着你。
所以,你才穷的像个卖唱的,她这样回复你。
你说,就算卖唱,也比每天伏案工作更能体会活着的意义。
她说,活着没有意义,如果非要赋予它一个意义,那就是活着。
你很惊讶她会这样说,你问她是不是看过什麽哲学著作。
她说,所有的书对她来说都是睡前读物,她只知道物价不停的涨,没钱花就很不痛快。
而且,你看上去还很颓废,该少花点心思在这些有的没的上,她又说。
你不想听这些,尽管都是你的想象,却还是使你皱眉。
你想到自己已经二十有八,没有媳妇,也没个属于自己的家。
你不由得羡慕她拥有青春,羡慕她拥有可期的未来。
你也年轻过。
也曾向生活叛逆,以勇士般的魄力。
可你如今变得胆怯,无奈都压在心底。
你消耗生命,以延续生命。
再也不敢改变生活,不敢追求一个人。
你在艺术中贪婪的寻找慰藉,可也免不了每天硬着头皮面对生活的麻木。
你宁可自己不长命百岁,好提前享受逝者那份宁静。
你不再看她,合著眼仰在椅背上。
她也不再盯着椅背,打开镜子,搽粉画眉。
你的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中,一种舒适感隐约浮现,你可以抗拒,但需要意志。
你不抗拒,任凭自己沉沦。
她画了一笔又一笔,眉目在镜中越发清晰。
她停下笔,略略端详。又添几笔,才算满意。
她合了镜。
镜中眸,忽然张开于你眼前的黑暗。
你对视,你发现这双眼竟有几分锐利,远不似你观望时那般温柔。
你依恋她,却还有点怕。
所以你躲着她,只把心偷偷靠近。
你睡不着了,睁开眼,再要看她。
一个胖男人.....
你不惊讶,你早就知道她先你一站下。
忙碌的清晨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感情。
你也拿好了包,等待车站的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