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离死亡很近的追逐

下午,在小区的空地上,我和女儿正你来我往地打着羽毛球。突然,一个小小的,但却异常敏捷灵巧的身影,伴随着女儿的惊呼声,呼啦啦闯进我诧异的视线。

定睛一看,不知从哪里跳来一只小松鼠,沿着斜前方的树干枝条蹿来蹿去,慌乱得像屡次三番失手的短箭。紧接着,松鼠的反常表现,便由一只像乌鸦的黑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它紧追着松鼠,以行动彰显出一个老练的猎手的捕技——在松鼠上一个落脚处和现在的潜伏地之间,用身形快速利落地画着直线或弧线,不停歇地攻击。紧张的一幕,让人不由自主为小松鼠的命运担心起来。

几个回合下来,小松鼠虽然惊慌,但在千钧一发之时,总能躲过黑鸟的喙或爪子的攻击,一次次地逃过一劫。我转动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俩的追逐,从一棵树瞬移到相邻的好几棵树。我的心,却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平静,反而如同被松鼠和黑鸟晃动不停的一簇簇树枝,随着松鼠处境的变化,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在为松鼠悬心之余,我忍不住用目光飞快地扫描它小巧的外形。那毛茸茸的尾巴果然名不虚传,似乎比褐色身体要长一点,颜色也要浅淡一点。要是将“大刷子”随心所欲地翘起或摆动,便很容易勾起人一下一下抚摸的欲望。当然在其飞速逃命之时,“大刷子”一直老老实实地拖在身后,尽职尽责地平衡着小松鼠的身形,助其上下逃窜。

我对鸟儿一向不熟稔,不能肯定这凶神恶煞般的鸟,到底是不是乌鸦,但是那通体令人生寒的漆黑,却让人马上想到众人皆知的俗语——天下乌鸦一般黑。乌鸦,在我心里,一直是寓言里没有自知之明,而被狐狸轻松欺骗的蠢萌形象,突然化身杀生的恶魔,紧追松鼠不放,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它比松鼠还要小一点,但却张喙舞爪如猛禽一般地扑向松鼠。那面目狰狞的样子让人心悸,更为被它盯上缠住的小松鼠忧心不已。它是想吃掉可怜的小松鼠,还是只想逗弄玩玩?

庆幸的是,松鼠的最后一跳,在繁枝密叶间,就像忽然得到仙人指点,掐了隐身诀似的,刹那间使乌鸦失去了穷追的目标。飞了两圈找不到,乌鸦便死了心,决定放弃快到嘴边的肥肉。随着它猛地转身,挥动着黑翅膀,毫不留恋地飞走,弥漫在枝间的阴云才得以慢慢散去。

我和女儿在树下,用急切的目光搜寻着松鼠,当然我们与乌鸦不同,是完全善意的,只想再次仔细地看看劫后余生的它。但树枝那里已然恢复了平静,找不到丝毫痕迹,就像先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小松鼠应该和我一样,还心有余悸,且担心乌鸦去而复返,它聪明又坚定地隐藏起自己的踪迹,绝不轻易露面。

没想到,在静水一般的日子里,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且近在咫尺的头顶上,我会亲眼目睹一场离死亡很近的追逐,在树枝间电光石火似地上演。它就这样突如其来,搅花我和女儿清亮的眸子,使我们的心湖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松鼠一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可爱灵巧。这一次,它离死亡曾经那么近,但它从没有想过放弃,让自己屈从于不幸命运的安排。它的抗争,使它一次次化险为夷,最终赢得了胜利,从而改写了自己的命运,重获新生一般的自由生命。虽为弱者却始终坚韧不拔地活着,小小的松鼠,令人心生敬意。

乌鸦竟然是一个狠角色。它的出击非常果断,一如汹涌的波涛层层推进,冷酷到底。虽然这次,它如我们希望的那样,未能抓住松鼠,但它却彻底扭转了我对它的错误印象。原来它是自然界里凶悍狠辣的杀手,不容小觑。

这个令人难忘的时刻,在最美的四月天里发生。它在无意中,使小松鼠的形象高大起来,使乌鸦的形象生猛起来。在我和女儿的心中,它们不再是活在童话寓言里的单薄形象,而是大自然里真真实实的生命存在。

随便说一句,女儿欣然口述了一篇日记,让我帮她记录下来。

(今天,我和妈妈正在打羽毛球。忽然,我看见一只松鼠,从一棵树上蹿到另一棵树上。紧接着,一只像乌鸦的黑鸟紧紧追着松鼠。我的目光就粘在松鼠和黑鸟身上,紧随着它们。松鼠很害怕被黑鸟吃掉,最后蹿到树梢,躲进很密很密,被树叶遮盖的枝间。黑鸟看不见它,就放弃了追逐,飞走了。我们也看不见它了,但松鼠的样子,我却记在了心里。它是黄褐色的,尾巴像一把毛绒绒的刷子,比身体还要长一点。尾巴尖那里还带一点白。它很灵活,很聪明,还很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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