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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自简书App
01
没有什么是比远嫁女儿回娘家更幸福的事儿了。两旁鸟声鸣不住，轻车已过万重山。我转过99道湾湾，穿过99个遂道，绕过99条河，转过一丛丛竹林，故乡已在眼前。
迎接我的是故乡袅袅的炊烟，薄暮的倦鸟，朦胧的轻雾，淡淡的灯火和满心欢喜的再次相见。我是一只恋家的候鸟，娘家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巢。
车进村口，远远望见黄昏薄霭下一棵大香樟树下一高一小的两个身影。心里一酸，泪已盈眶，母亲牵着小小侄儿的手立在黄昏里，不知己站了多久，思念把他们画成一幅远眺的剪影！
车停在母亲面前，我急忙下车，迎向母亲，像以前在家一样挎着母亲的胳膊，一起往家走。
从没见过我面的小黄狗，见母亲如此欢喜，也跑上前来，使劲地往我腿上蹭，末了，在我们面前打几个滚儿，才结束正式的见面礼。
我出嫁前的闺房依然是我走之前的模样，雕花架子床是我奶奶的嫁妆，床上是妈妈今年新弹的棉絮，床罩是我喜欢的素净的小花儿。
我和已年过6旬的母亲话唠了一夜，清晨在鸟鸣声中醒来。
梧桐树下细细梳妆是我们的旧事，母亲的头发依然乌黑发亮，只是偶尔间杂有几根白发。她惊讶我已有了好些白发，让我坐在长条桐油木凳上，给我拔白头发。嘴里念叨，“怎么就有白头发了呢？怎么就有白头发了呢？”
我笑言：“女行千里，挂念娘亲。”
母亲没读过多少书，但挂念是懂的。
我从化妆镜里看到娘亲眼里隐隐有泪光，就急忙岔开话题。
从化妆袋里拿出一套百雀灵：“娘，我给你买了一套百雀灵，等会儿我帮你化一个淡妆。别看您己六十多了，但皮肤很好。想当年我娘也是个美人儿呢！”
母亲很不好意思：“都这么大岁数了，小时候呢，眼巴巴想买一瓶百雀灵，你外公外婆养那么多儿女，那能开口？出嫁前，你外婆卖了些粮食，赶着去买了一瓶，出嫁那天才抹了脸，那个香味儿，现在还记得呢。”
“娘，这是百雀灵新出的，我已用了很多年了，很好的，不信您摸摸您女儿水嫩的脸。”
母亲依言用粗糙的手在我脸颊上摸了摸，笑着不言语了。
我让正值豆蔻年华的侄女打来一盆温水，给娘洗过脸。用手旋开盖子，让娘闻闻香味，然后细细地给母亲擦在脸上。
母亲闭着眼，任我在她脸上按摩。想起小时候，我仰着小脸，母亲给我抹珍珠霜的样子。
岁月是无情物，她能把所有的东西变老做旧，谁人又见过天荒地老？一切都是他的一言堂。
当年豆蔻华年、巧笑倩兮的的小女儿，只一转眼已是两鬓花发，满脸皱纹的花甲老人。
“奶奶好漂亮！”侄女笑言：“姑姑，我也要擦！”
母亲睁开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灿然一笑，原来花甲老人也是美的！
02
化了淡妆的母亲仿佛年青了十几岁，领着我去参观她的菜园子。母亲知道我爱吃空心菜，种了一大垅。
黄瓜丝瓜己上架，早丝瓜也有不少小小的花苞了，只待时日一到，长长的架子上便垂下小儿手臂粗的丝瓜、黄瓜。
茄子开着紫色的四瓣花儿，辣椒开着白色细细的小花，洋姜着黄色花，蚕豆则是未开深紫、开了则成了淡紫。
小小的菜园子是母亲的爱心场，一日三餐，家人儿女的喜好，什么季节种什么菜蔬，母亲都一一记在心里。在空心菜里除草、捉虫，母亲或许不单是劳动，也许在惦念千里外的我现在过得是否好呢？
茄子是弟弟的心头好，母亲种了一大块地，再过一段时日，紫茄子便可上桌。
“娘，你喜欢吃什么菜？”我见母亲在摘茄子枝丫上的空花，便问。
“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母亲含笑作答。
母亲记得大女儿喜欢吃空心菜，儿子喜欢吃茄子，小女儿喜欢吃土豆，唯独忘了自己。生儿育女几十年把儿女的喜好当成了自己的了。
母亲是个少言的人，从不背后说人的长短，更别说与其他村妇张家长李家短的飞短流长。在家默默做家务，在外静静伺候她的菜园子。
辛苦几十年，儿女都长大成人，留给母亲的都是一段段的回忆。茄子的花，空心菜的叶，红苕的根，碗豆的尖都是母亲爱的念想。
一天天，一年年青丝成白发，红颜变慈颜。
我和母亲从菜园子里收了整整一竹篮子的各色蔬菜。
坐在灶前，看系着花围裙的母亲立在灶边炒菜，一脸的欢颜。
03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每年母亲都会给我做一双布鞋。
爸爸笑她：“外面都穿皮鞋了，谁还穿你那布鞋？”
母亲一笑，依旧纳底做鞋面。
我出门时，也是皮鞋正装，而下班到家则换上母亲做的布鞋。这种鞋舒适轻便，还接地气。
坐在阳台上，看母亲给我做鞋。母亲的老花镜掉在鼻梁上，我笑着给她戴好：“好好的慈母倒变成帐房先生了。”母亲不懂，只一味的笑。
家中柜中已有一排各式母亲牌鞋子，我依旧会向母亲讨要一双鞋子。也许，等若干年后，母亲不在了，我打开柜子，抚摸每一双鞋子，便可以想起是何年何时回的娘家，那时候我的母亲是什么样子。
远在异乡，没有一寸的自留地，只能用这小小的柜子，来储存我和母亲这一生一世的母女情缘。
04
屋旁的梧桐树和香樟树都己有一抱粗，是我出生那年爸爸种的，是梧桐栖凤还是正好有一棵梧桐便种下了？种香樟是旧例，女儿出嫁做樟木箱子。
母亲指着亭亭如盖的大香樟树，“这是女儿树，我们这里早不时兴嫁女做樟木箱子了，现在都是成套成套的买现成的。等以后我和你爸老了，我们用来做棺木，就如同你陪在我们身边一样。”母亲不经意的一句话，瞬间让我眼泪掉下来。
今生今世，无论如何我是还不清这笔感情债了。我跪在佛前，千万次虔诚地祈祷，祈祷来生，来生我还做父母的儿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