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友人刘勇(笔名:山河小书童)发表的《人们为什么怀念陈忠实?》一文中写道,作家陈忠实曾在《白鹿原》的创作手记中提到:没有《人间王国》就没有《白鹿原》。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令陈忠实感到震撼,以至于成为创作《白鹿原》的动机呢?怀着万分好奇之心,拜读了古巴著名小说家、新闻记者、外交官、拉丁美洲文坛巨匠阿莱霍·卡彭铁尔的《人间王国》。
该部小说情节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从一位黑人奴隶蒂·诺埃尔的角度讲述了十八世纪末风起云涌的海地黑人解放运动,先是黑人领袖麦克康达尔发动武装起义,向法国殖民当局开战,起义遭到了镇压,麦克康达尔沦为俘虏被活活烧死;然后是另一位黑人领袖布克芒发动第二次武装起义,英勇就义。后来,法国大革命胜利,奴隶制被废除,新的黑人领袖克里斯托夫为自己加冕,大权在握,不可一世,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成为独夫民贼。最终在全国人民的声讨声中自戕而亡。该小说中存在大量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给本书添色不少,也使得该部小说不仅仅是一部奴隶起义简史。可以说,本书是《百年孤独》之前,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作者和阿斯图里亚斯并称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开创者。
该小说揭示了人类历史中一个令人窒息的循环:压迫者被推翻,反抗者成为新的压迫者,暴力与统治以另一种形式延续。这种循环不仅存在于海地的历史中,也在中国漫长的王朝更替中反复上演。从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太平天国的理想幻灭,我们同样能看见“人间王国”的影子——权力的诱惑如何腐蚀反抗者,革命的热血如何冷却成新的枷锁。
那么,在这样的历史循环中,人们该如何保持清醒?如何避免成为自己所反对的人?
一、革命胜利后的权力异化:历史的镜鉴
在海地,黑人领袖亨利·克里斯托夫推翻法国殖民统治后,迅速复刻了欧洲君主的统治方式,甚至比白人更残暴。这种“屠龙者终成恶龙”的叙事,在中国历史上同样屡见不鲜:
太平天国:洪秀全以“平等”为号召,却在定都南京后沉溺于奢靡享乐,等级森严,最终内部分裂而败亡。
卡彭铁尔的警示同样适用于我们:革命的成功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避免新政权重蹈旧权力的覆辙。
二、拒绝成为“共谋者”:从狂热到清醒的觉醒
小说中的蒂·诺埃尔起初盲目追随反抗领袖,最终却发现所谓的“解放”只是换了一种压迫形式。这让人联想到中国历史上的许多知识分子和普通民众:
五四运动的启蒙者们,如何在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中分化?
文革的参与者,如何在狂热之后反思自己的角色?
蒂·诺埃尔的觉醒告诉我们:真正的反抗者必须始终保持批判性,警惕自己被权力或集体情绪裹挟。
三、文化抵抗:民间记忆的力量
在《人间王国》中,黑人奴隶在殖民者的基督教叙事之外保留着自己的历史记忆。在中国,民间文化同样扮演了类似的角色:
白话小说、戏曲、民歌在官方史书之外,记录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地方习俗、家族口述史成为对抗官方叙事的武器。
卡彭铁尔提醒我们:当官方叙事试图垄断历史解释权时,民间记忆和文化传统是抵抗精神奴役的重要阵地。
四、永恒的批判性:没有一劳永逸的解放
《人间王国》的书名本身就在提醒:人类社会的“完美制度”并不存在,任何权力都可能腐化。中国历史中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王朝循环,正是这一真理的印证。
因此,真正的自由不在于某次革命的胜利,而在于永远保持对权力的警惕:
--警惕绝对正确的意识形态;
--警惕非黑即白的对立叙事;
--警惕对领袖或权威的盲目崇拜。
现实启示:人们如何走出历史的循环?
--制度约束比道德说教更重要:权力必须被关进笼子,无论是通过法治、分权还是社会监督。
[--尊重多元声音:单一叙事必然导致历史的扭曲,唯有包容不同视角,才能接近真相。
--文化自觉:从传统文化中汲取智慧,但也要警惕复古主义的陷阱。
结语:在循环中寻找不屈服的可能
《人间王国》没有提供乌托邦式的答案,但它揭示了一个残酷而清醒的真理:人类社会的进步从来不是直线前进的,而是在曲折中螺旋上升。中国的历史如此,海地的历史如此,整个世界的历史亦如此。
蒂·诺埃尔最终的选择不是胜利,而是清醒。或许,这就是卡彭铁尔留给所有读者的启示:在权力的永恒轮回中,唯一可能的“救赎”,就是拒绝成为下一个压迫者,并在每一次历史的转折点上,保持独立的思考和批判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