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人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脚下的青苔黏糊糊的。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小巷子是没有青苔的,而在前面左转走过一条小道就可以看见那个卖场的运垃圾的后门。进入后门,她就可以甩开后面的男人了。
空气湿漉漉的,后面的脚踩在青苔生竟没有了一点声音,仿佛没有人一样,可是女人不敢回头看。
再走十米,左转,就只管疯狂的跑,跑进卖场就安全了。女人想。
左转,蓦地,她的脑袋开始眩晕了起来。那个小道什么时候被封死了呢?她眼泪已经下来了。女人翻开小牛皮的包,再一次的拿出手机来看,还是没有信号。
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将指甲深深的扎进了自己的肉里。不能哭,不能哭。可她还是啜泣了起来。
男人开始拆封一包烟,嘶啦的一声,外层的塑料包装纸被扯掉。而后打火机的火光映红了他的半边脸。可是女人看不清他是谁——他把帽檐压得很低。
温柔的月光只够洒在小巷子两旁低矮的房顶上。女人抬起头,想找一找月亮,也许今晚他的爸妈正在看月亮呢。可是抬起头来,眼泪就无声的滑落在了脸颊上。嘀嗒。嘀嗒。
男人被烟呛了一下,于是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尖捻了捻。女人觉得这个动作对自己来说很熟悉。这像谁呢?
男人接着拿出白白净净口罩和白白净净手套带上——原来他的肩上还斜跨了一个包。
女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她双手举起了自己的LV包,里面有一个手机和她的化妆品——还有一张卡,里面有她工作一年以来所有的工资。
“别杀我”女人终于哽咽着说出了一句话。
但是那双白手套并没有停止,继续在黑色的包里翻来翻去。
“我钱都给你,我,我自己都给你!”女人往下拉了一下肩带。
白手套停止了,握着一把柳叶刀。女人看见,白手套上有一块精致的表,她好像也曾有过一样。这又是谁呢?
他终于抬起了帽檐,原来下面藏着的眼睛像黑夜中的猫一样深邃。可是这眼睛,像谁呢?
巷子口的灯,齐刷刷的黑了。自此,巷子里面不在有任何光进来。
嘀嗒。嘀嗒。
二
唐宋站在阳台上吸着烟。他想吐出一个烟圈来,可吐出来的那一丝淡蓝却被微风拂走。他猛吸了一口,呛到了,于是将烟头踩在地上,用脚尖捻了捻。蓦地,大量的尼古丁已经进入了血液循环,不觉让他脑袋一晕。他扶住墙,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挂在当空的月亮。上弦月,还有几天快满月了。他想。
唐宋借着月光看了下表,表盘上的米老鼠清晰可见。喏,后半夜了。在七楼看起来远方一片寂静。微风醉人的很,带着点湿润,轻轻的挠着唐宋的脸。他紧了紧衬衫,大踏步的走进宿舍去了。他不想看着这个城市的太阳如何升起——明天还要上班呢。
早晨唐宋走进外科办公室,顺手将牛奶盒子丢在门口的垃圾桶内。他麻溜的穿好白大褂,扫视了下办公室——主任没在,应该是查房去了,还有一个实习生周洲没来。他坐下来查看着昨天的病历。
“唐宋,手术准备。”主任在门口喊了下唐宋。
“嗯?什么手术?”
“去了就知道了。”
唐宋站在镜子前面穿好隔离衣,白色的橡胶手套往上提了一下口罩。“你的眼睛真好看,像个女孩子。”护士小琳在后面打趣道。不过她很快言归正传:“快把手表摘了我帮你收着”
唐宋迟疑了一下将手表摘了下来交给小琳,转过身大踏步的走向前去。
小琳在背后自言自语:“这么可爱的手表,对你肯定有特殊意义吧。”
患者是个女孩,大概有二十多岁吧,需要截肢。主任正在检查患者状况。唐宋看了下手术部位,一条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脚在无影灯下赫然呈现,唐宋的胃里开始翻滚,但他仍面无表情。
“小唐,你主刀”主任在一旁说着。“我来给你打下手。”
唐宋从小琳手里接过了一把柳叶刀,橡胶手套在无影灯下惨白惨白。
三
周洲在楼下等着子悦。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子悦应该起床了,也应该下来了。每天早上都该是如此,不用打电话提前联系,只需要周洲在楼下稍等片刻,子悦就会飞奔出来挂在周洲的脖子上。
今天早上有点不正常。——电话不打了吧。周洲想。于是他直接上了楼。敲门。
嗒,嗒,嗒嗒。
“谁……谁?”里面传出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我。”周洲说。
子悦开了门,一脸的苍白与虚弱。她没有挂在周洲的脖子上。
她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挺挺的胸部在睡衣下若隐若现。周洲看到之后用眼睛瞄了一下。但是他现在没兴趣把她压倒在床上——上班快迟到了。
“子悦,你怎么了?”
“我,我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那我搬过来住吧。”
“不要。”
“要是再做噩梦呢?”周洲的语气不容置否。
“在做噩梦我就打给你,你不会不接把。”子悦冷笑一声。
“接,哪敢儿不接!”周洲连忙说。
“好。我请了假,不去上班了。”子悦说着拧开了水龙头洗了把脸。
“还有,以后早上不要来接我了。你快毕业了,忙你的吧。”
周洲沉默了半晌。——的确,很快就毕业答辩了。然而他背对着子悦的时候嘴角上扬了一下,不经意间又将这点变化抹去。他转过身。
“那我早上也不去上班了,陪你吧。”
“嘟——嘟——嘟”周洲把手机扔在这小小的出租房的床上。“唐宋他们都在干什么呢,没人接电话。”他嘟囔着。然后紧紧的压住了子悦的手。
当把窗帘打开的时候,飞来飞去的尘土在阳光里跳舞。
周洲吸了一支烟,他大大的吸了口,被呛到了。于是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捻了捻。
“一块儿吃个饭?”
“不了,我吃不下。让我在休息一会儿吧。”
周洲拧开水龙头,水哗哗的流出来。他将水扑在了脸上。——哎这水怎么有点凉呢。现在才九月份。
周洲走出去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拧紧水龙头吧,嘀嗒、嘀嗒。
小琳是谁呢?周洲给她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子悦想——没意义了,管他呢。
子悦的高跟鞋嗒嗒声在楼道里回响。而身后,嘀嗒、嘀嗒。
四
新款的凯迪拉克停在了盛世前面。副驾的门打开了,一条腿迈出来,红色的纱裙轻浮的飘动——不过很平常的场景。子悦拨弄了一下头发。她左手挎着她精致的小包右手挽起老板信步走进了大厅。一旁的服务生接过车钥匙把凯迪拉克停好。
城市的灯光开始辉煌了起来,盛世外墙的灯光点亮了暂时还没有月亮的这片天。
子悦坐在了老板的左边。酒桌上的老板们开始觥斛交错。她笑的很开心,看起来是素颜的脸上有一眼泉水。“老板,少喝点”
老板没有说话,继续和其他的老板们碰杯。老板和其他的老板不一样,他们都用拿着雪茄的手挽着女伴,另一只手端着红酒杯。老板只是轻轻的吸着黄鹤楼,眼睛注视着其他老板。
“王老板,这是?怎么都不介绍介绍?”其他老板们通红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子悦。
“我的新助理子悦”老板不紧不慢“叫我国伟就行”
“哈哈,国伟的新助理真是国色天香,来喝一个。”
“去和刘老板喝一个。”老板说。
子悦起身,长裙飘飘好多情。和老板们一个又一个的碰杯。这是怎么了呢?她似乎明白,坐老板的旁边和坐老板的副驾座一样危险。
葡萄酒的涩口让子悦稍有不适,她的脸开始泛起一阵暖意。 这暖意,有点似曾相识,是谁给的暖意呢?子悦起身躲进洗手间里,妆有点淡了,镜子里满是她的疲惫,酒精让她整个脸看起来潮红,带着眩晕,和弥漫着满身烟味儿的恶心感。子悦稍微拨弄了下头发,剩下的半截口红被她扔在垃圾桶里,转身离去。
回来的时候老板猛吸了一口烟,被呛着了。于是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捻了捻。
他们回宾馆的时候,老板说子悦这新车是给你买的,等我把这车玩两天给你吧。然后就靠在副驾上,沉沉昏睡。
城市还是那么灯火通明,不知疲倦的运作,到宾馆还有一段距离,错觉总让子悦以为这条路一望无际。忘了烟酒味吧,她想,她或许会心安。
回到房间以后,老板开始在沉醉中脱去子悦的裙子。子悦身上剩下黑色的bra托着傲人的胸部。老板贪婪的解开,两具肉体开始重合起来。
老板还真是帅呢。子悦像温柔的小猫蜷缩在老板的怀里帮着老板回复着他老婆的微信。一旁的他,在沉醉。
五
周洲一下子惊醒了起来,他坐在床上疯狂的找起了手机。
房间里就亮了起来。狭小的屏幕射出的光照射着周洲的脸。他打开微信确认没有小琳的回复。又紧接着看到来自子悦的一条微信:“我睡不着。”
周洲抹去了额头上的汗,他穿上衣服。出了他的出租屋,直接进入一条小巷子里。
他想抬头看看月亮却看不见。,月亮的光辉只够洒在两旁低矮的房顶上。应该快满月了吧。周洲想。
他拨了一个电话。通了。
“喂,你还没睡?”
“睡不着。”电话里传出来一个疲惫的声音。
“做噩梦了吗?”周洲在小巷子里踱步,带起脚下的细沙作响。——“叭-叭-叭”
“没有,就是简单地睡不着。”
“那你在哪儿?”
“宿舍——还能在哪?”
“给我发个定位。”
对方没有迟疑,周洲的微信上已经收到了一个位置消息。位置没错啊,周洲心想。
“我过来陪你吧”周洲用着商量的语气。
“小鬼,去陪你的小琳吧。”子悦挂断了电话。
周洲再一次打过去已经关机了,他摸了摸口袋,已经没烟了——去卖场看看吧,向前,左转就可以到。
蓦地,没有一丝光从小巷子里再射进来。街灯已经关了——凌晨一点了。周洲想,卖场应该关了吧。
周洲进了他的出租屋,手机屏幕再一次被点亮。手机铃声在这无尽的沉寂里格外扎耳。
“喂,唐师兄,怎么啦?”周洲维诺道。
“小周,打扰你的美梦了吗?”
“师兄别逗笑了,哪里敢睡死,这不正在待命嘛,有紧急情况?”周洲显得有点兴奋,自打他实习以来还没有一个医生半夜打他电话呢。
“呵呵,小周,你刚才的梦做的怎么样?”唐宋在电话的另一端冷笑了一下。
周洲迟疑了一下,将打火机打的啪啪作响。“师兄怎么知道我做梦了呢?”
“小周,你信不信,我们的梦有时候是真实的。”唐宋又冷笑了一下。
周洲额头上又开始渗出汗滴。“师兄你什么意思?”
“有人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就会通过梦告诉你,一个人想愉悦你,就会用梦来愉悦你;一个人想要恐吓你,就会用噩梦来吓你”
“所以这是托梦么,师兄。”周洲开始冷静了下来,手里的打火机再一次被他打响,火光映红了整个房间。
“小鬼,自己想想吧”唐宋挂断了电话。
周洲的手机掉落在了地上,摔出裂纹屏幕仍然倔强的发着光。他洗了把脸。水龙头没有拧干净吧,嘀嗒、嘀嗒。
六
唐宋站在阳台上。满月已经挂在了天空的最高处。月光跟城市的灯火比起来居然暗淡了下去——不远处就是盛世大酒店了,这辉煌如现在的盛世一样。
“晚安,祝你好梦”唐宋挂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小琳终于满足的把电话放在了一边。——不久她就会睡着,她就会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梦。唐宋心想。
唐宋在阳台抽着烟,吸了一大口,呛着了。于是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尖捻了捻。他吸了一下鼻子,空气中湿漉漉的带着点寒气。
他拨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嘟——嘟——嘟——”终于在响第七声的时候接通了。
“唐宋……我怕”电话那头先传出来声音。紧接着那边就开始抽泣。
“别哭,我在呢”唐宋笑了笑:“这噩梦——还好吧”
“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还是你了解我”电话那头终于大声的哭了起来。
唐宋笑了笑。“如果你不醒来,还要多划几刀”
“什么?”子悦抽泣着。
唐宋冷笑着挂了电话。
“唐宋你个混蛋!”电话的另一边,是深深的绝望。
唐宋冷笑着,又点燃了一支烟。大口的吸完——这次没有被呛着,把烟头扔向夜空,如流星一般坠落。他又紧接着摘下手表也从七楼扔了下去。
今晚天气真好。
“从七年前到现在,你就在追自己的梦,所以把一切的东西都踩在脚下。那现在就让你一直做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