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日子有云,起风的日子也有云,阴雨的天气那就更不用说了。那云起自何处,来于何方,又去往何处,从来都是谜。这般云卷云舒,这般来去无踪,淡如清风也浓若重墨。无心的时候,它似乎不存在,抬眸处,它却总在目光可及处。那样不惊不扰、不即不离的一份守候,又该是怎样的情深如许?
有些人如云,一举一动都令人觉得舒服与安心,《后宫·如懿传》里的凌云彻便是这样一朵云。长长的一卷书看过来,深深宫苑中,他似乎总站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不注意,这个人便如没有一般。可是,偶一抬头,视线的边缘总有那样一抹身影。
掩卷之后,已经记不得凌云彻何时闯入我的眼帘,何时在记忆的深处种下一蓬又一蓬的感动。那样的男子,算不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却伟岸如风、傲然如云、稳重若山。他曾是魏嬿婉凄寒人生里唯一的温暖,他曾是如懿身后一颗繁茂而粗壮的大树,他像阳光一般,暖着热着他所爱的人们。命运于他却是一重一重的波折,除了惊涛,便是骇浪,何曾有丝毫的温存?
他曾经那样深爱着魏嬿婉,倾尽所有为她谋一个好去处,到头来,伊人如鸿,翩然投向了君王的怀抱。而他,日日与她擦肩,咫尺天涯终陌路。她的红妆,她的笑靥,她的温柔,她的多情,都给了另一个人,他不过是她最不堪的过往,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不抵富贵荣华。她一次又一次地拔刀相向,他却始终念着她的好,任凭自己一次又一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奈何,昔日情早为繁华碾为刀光剑影,成为一道又一道的伤疤,随着脓液一起流出,再不复。
再深的情如果不加珍惜,终会淡去;再爱的人如果已成陌路,终会忘却。魏嬿婉舍了世间最后的温暖换得一身荣华,于凌云彻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她的离去与背叛反而成全了凌云彻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情意。奈何,情深如许,终究是风雪中一朵墨梅,凌寒独自开。
冷宫中,他舍身相救或许只是出于同情与怜悯;冷宫外,他默然相随或许只是出于感恩。最初的最初,不过是患难中的一份扶持,甚或者是利益的驱使。走着,走着,那些相互利用反而成了掩盖真心的幌子。宫室内外,长街两端,总有无法跨越的距离,他的深情永远无法宣之于口,成为陈年的酒,成为天外的云。他是卑微的侍卫,她是君王身侧的皇后,仿佛是天上人间,除了仰望之外,他一生也无法走到她的身边。
有些情意,像是春风拂过的大地,草长莺飞。凌云彻不是不知道穷其一生,他对如懿的情意只能埋在最深最深的心底。那爱意却疯狂地滋长,不因身份地位的悬殊,不因刀斧加身的磨折。经年之间,或许只能遥遥地望一眼,那又如何呢?她安好,她快乐,她舒心,他便知足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一句关怀的话语,足以温暖他孤寂而凄冷的心。
人生漫漫,需要拥有多少勇气才可以那般无怨无悔地付出?宫墙围起的四方天晴好的日子也弥漫着彻骨的寒意,平和的日子也有刀光满布剑影重重,锦衣华裘暖不了冰冷的心,重重铠甲挡不住明枪暗箭,绫罗绸缎裹起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液,氲成红颜枯骨。
情深不寿,凌云彻那样深深埋藏的情意还是被人察觉,成为一把挥向如懿的利刃。多年来,那个蕙心兰质的女子早已明了他的情意,却装作不知。她知道,他是她深宫岁月里一颗可以倚靠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予她最后的温暖。然而,她的心早已给了身畔的君王,她的一颦一笑也只是为了那个她倾心相许的人。凌云彻只是一个懂得她的人,一个知音,一个朋友,一个救命恩人,除此之外,他们再无交集。
帝王的凉薄容不得他人的深情,凌云彻注定要身受帝王无情的利刃,屈辱而死。即便是受尽屈辱,他从未有一言反抗,因为他知道他的逆来顺受能够使如懿少受些委屈;即便明知必死,他依旧坦然以对,因为他知道他的死可以保全如懿。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潇潇雨歇,云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