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宋妙妙是一件十分偶然的事儿。
那天晚上,宋师兄在和师妹跑步,旁边杂草丛里的几声“喵”引起了他的注意。内蒙乡下的夜晚十分宁静,我们很喜欢在晚间时倾听鸟鸣虫叫。但听到“喵”声,还是多个晚上以来的头一遭。于是,跑地大汗淋漓的宋师兄停下了脚步,往草丛探去。
月光下,有两只眼泛着闪亮的光,“呀!”看体型和那纯白色的毛,原来是只猫。
“野猫吧~走了!”师妹叫宋师兄。
但宋师兄毕竟是个多情的人儿呀!他在那一刻看见了猫,猫也在那一刻看见了他。从属两个不同物种的眼睛,同时擦出了惺惺相惜的光芒。他决定,不听师妹的建议了。
后来,宋师兄回忆说:“小猫跟我真有缘啊,跟着我跑了一路,就到我们住的地方了。”
同跑的师妹抱怨说:“宋师兄跟小猫好烦哟,宋师兄跑跑停停等小猫,小猫也跑跑停停,我在一旁跑步都不得劲。”
我奇怪地问:“宋师兄跑跑停停是等小猫,小猫跑跑停停等谁呢?等鬼不?”
师妹说:“抓虫子吃啊。”
“呀!”我小时候家里也养小猫,但我家的小猫不吃虫子的。
这种高傲的小动物,怎么会吃虫子呢?虫子气味大,甲壳又硬,她不嫌弃吗?
“野猫吧。”师妹说。
我突然想起老舍先生的《猫》一文中曾说:
名文节选
这种小动物确是古怪。不管你多么善待它,它也不肯跟着你上街去逛逛。它什么都怕,总想藏起来。可是它又那么勇猛,不要说见着小虫和老鼠,就是遇上蛇也敢斗一斗。它的嘴往往被蜂儿或蝎子螫的肿起来。
——老舍《猫》
看来,是我见识少了。哈哈!
待了一晚,小猫也没有想走的意思。早上起来后,还被我目击跑我们床上睡去了。
我把她赶下了床,找师兄和师妹商量说:“嗯,是野猫了,准没错。但现在赖上我们不肯走了,那以后就成家猫了。”
师兄说:“对头。”
师妹说:“唉。”
我又说,是家猫,那就得有名字吧。她是跟宋师兄跑回来的,那就要姓宋。夜跑初见,她“喵”了,那干脆就叫宋妙妙吧。
大家都佩服我给她名字取地好,我也佩服我给她名字取地妙,于是,“宋妙妙”的名字就这么叫起来了,大家唤她时都叫她宋妙妙。
刚开始,师妹说:“宋妙妙,来吃!”
宋妙妙喵了几声,嗅了嗅那食物,没吃。
我说:“你这食物好大一块儿,你看人妙妙的嘴,能吃得下吗?”
我小心地把那食物捏碎,撒在地上。食物的大小比宋妙妙嘴巴小些,这回它能吃得下了,而且还挺喜欢吃。
她吃的这个东西,叫奶豆腐,是内蒙牧民们自制的一种食物,泡在当地的奶茶里面,过一段时间后吃就很有味儿。我爱吃,宋妙妙也爱吃。
给宋妙妙吃细碎的奶豆腐,她能吃;把肉撕成丝儿搁面前,她也能吃。然而我无意中发现,宋妙妙最爱吃的食物,竟是蛾子。
可能是野外生活地有点儿久,宋妙妙没有丧失野性,时不时能以稚嫩的捕猎技术猎取一些蛾子,为自己加餐。
捕猎这种事儿得有耐心。宋妙妙初出江湖,虽然在野外生活过,却毕竟不是行家。我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活了十四岁的猫,才真是成精的高手。白天睡大觉,到黄昏才慢悠悠地打个卡去上班儿,黑夜中他是最神速的导弹,扑耗子一扑一个准儿,而且善使七擒七纵之法。
直到最后,耗子都要给他叩头了,跪求这位猫大人给自己个痛快了,他才高傲地张开嘴巴,让半死不活的耗子自己挣扎着爬进来。
比起我家的老猫,宋妙妙还不行。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扑了个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清汤寡水的。好不容易撂倒一只飞地低的蛾子了,也是迫不及待地嚼死吃掉,全没了猫大人该有的优雅。
我要是宋妙妙,那就乖乖地在灯下面趴着。蛾子扑腾累了,肯定会有低飞的。这时候我就跳将过去,准能抓住一只。
宋妙妙道行还没修炼够,这方面的创收能力有限。所以我们忘记给她喂食的时候,她就得饿着。就像王晓天《再见吧喵小姐》歌里唱的那样:
“我也和你一样,睡不着,每天都想着如何吃饱。”
有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那天我们任务结束得早,吃完饭后有了更多休闲的时间。于是,平日里饥肠辘辘的宋妙妙,难得被我们喂饱了一次。
吃饱喝足的她,在大白天的打起了盹儿,做起了她喵咪应该做的事儿。
她打盹儿,我撸猫的好机会就来了。这儿捏捏,那儿摸摸。尽管肉不厚,摸起来手感一般,但好歹也是只猫呀,不好摸总比没有摸的要好。
我还喜欢把它抓在手里翻过来,露出肚皮,然后像看人类的孩子一样看着她。
师妹跑过来说:“你这样抱她,小心人家挠你。”
我手指摁在宋妙妙的肚子上,轻轻地划了两个圈儿,她舒服了,我也舒服了。
我转头对师妹说:“这哪儿是只猫呀,这明明就是个婴儿!婴儿哪会挠人呀!”
但这个婴儿眼角的眼屎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而且,她野性还在,经常往杂草丛里跑。所以,宋妙妙的一号主人宋师兄,连下十几道命令,禁止她到我们床上去睡。
不过,内蒙这几天冷呀!宋妙妙有时冷得紧了,还是会偷偷地爬上床去。甚至有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案——宋师兄就趴旁边,她也敢蹑手蹑脚地爬上去睡,睡得比人还香。
真不知道宋妙妙的野外生活是怎样的,警觉性那么低:有时趁她在床上睡得熟了,我给她照了带快门声的偷拍,居然都没能吵醒她。
宋妙妙脏着身子偷跑上床的次数多了,宋师兄就生气了。跟我和师妹商量了一番,就有点想把她送人了。
牧民宝哥家的前任喵,在睡觉时被牛翻身给压死了。前所未闻的死法,透露着一股子荒唐味道,宝哥没法儿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近来,他打算要重新养一只。
听说我们收留了一只名叫宋妙妙的小猫,宝哥屁颠屁颠跑过来了。“我养吧!”他说。
“……那也行”,宋师兄略犹豫。答应是答应了,但却跟宝哥商量好,得等我们撤离内蒙了,宋妙妙才能去他家。
我对宋妙妙倒没有多少离愁别绪,只是想起了历史上一个很著名的猫奴和他的猫的故事。
这个猫奴便是嘉靖皇帝。在古往今来所有的猫奴中,可能就数他权势最大了。他给猫建了“猫儿房”,给生活在其中的猫都安了职位,公猫叫“小厮”、母猫叫“丫头”,绝育猫叫“老爹”,个儿大的猫叫“管事”。
有两只猫,雪眉和狮猫,极得这位猫奴皇帝的宠幸。狮猫死了,嘉靖皇帝如丧考妣,好几天不吃不喝,还为它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最后,还是大臣袁炜的一句青词“化狮为龙”,才让这位猫奴重新走出了悲痛。
我就想,同样是猫,宋妙妙和狮猫们一比,这待遇的差别也太大了吧。狮猫死时,嘉靖皇帝“为制金棺,葬之万寿山之麓”;而平民百姓的猫,每天就光想着如何吃饱了。死了,也就随便扔一坑里埋了;还金棺呢?不暴尸野外就不错了。
不说皇帝老儿的猫了吧,就说城里的猫和乡下的猫,都感觉不是同一个物种的了。
这样说来,宋妙妙真是一个猫生输家呀!
思维进了胡同,我又很快释然:不平等是伴随着生物体与生俱来的,猫的这点儿不平等,跟人世间的种种比起来,那又算啥?与其在这儿为宋妙妙等猫打抱不平,倒不如想想人类的各种不平等呢——我跟李嘉诚的儿子平等了吗?
得,撸猫就专心撸猫,别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哎,你抱着我的电脑线睡觉干嘛啊!你也想写点儿关于我们的东西吗?来来来,键盘给你,快来写!”
临近分别之期,宋妙妙似乎惆怅了起来。
她蛾子也不捕了,饭也吃得少了,经常一个猫发呆。我们从她身边走过,挑逗她也是爱答不理的。
这样的情况下,我就只好动员大家的脚来跟她合个影,以便留点儿不易忘却的纪念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