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吹雨,怒打浮萍。长沙的天气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同人们闹了几个星期的别扭,哥哥的心情愈发的如同那些凄凄沥沥的雨,一日比一日连绵的阴郁。他每天酌了茶一人躲到小阁楼上的那间画室里独饮,或者躺在模特常摆姿势的躺椅中,两眼怔怔地发呆,像一幅画一样的静。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怎么用那稀薄的语言去安慰一个画家遭受冷落的心。我只好帮他整理好他的画~那些他视如孩子一样的珍宝~我重新将它们框裱,又将他安静地放着。
“妹妹”倒是他先开口与我说话了,语气中有些自嘲:“你将他们这样宝贵地裱起来又有什么用,我将我所有的青春与热情,生命和创造都倾注与它们,却还是敌不过那些巧舌如簧者几句阿谀奉承的话,敌不过那些红灿灿的钱财和毫不费力地讨好,我自问我的努力并不比任何人少,我的才华不逊色我同伴中的任何一个,却到最后连个展出的机会都没有。妹妹,我不是失落啊,我是气愤。我也可以将作品先与出展的人看,打好约定,但我没有,是因为我不愿通过这样的方式,我将作品放在第一位,以作品说话,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妹妹,我真气!”
“这样糊涂的展不参加也罢了,你何苦苦恼到这个地步呢?”,我放下手中的活,在他面前蹲下,“你这艘巨轮要是不沉,其他杂七杂八的小舟怎么过去呢?你这株参天的大树要是不到下,生命的阳光又怎么会照耀到那些矮小的艾草身上去呢?”
哥哥把手放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捏了两下,怪到:“你这鬼,断章取义,好好的诗句又被你糟蹋成这样。”
我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前几天我去看了展,第一天吧,画馆里塞满了人,拍照的,论画的,好不热闹呢”
哥哥听到这,神色又不禁黯然了几分,也不多问,只答“哦”。
“第二天我又去了画馆。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便备了相机,看看是否能遇到一两副佳作,拍了带回来与你看。可是我到了那里,去发现那里门可罗雀,与第一天的景象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哦”,哥哥依旧是简洁地回答,但显然有所思考,并且面露鄙夷的神色。
“后面一连六天的展,我都特地跑去看,却发现我成了唯一的观众,那些故作高雅的观赏者除了第一天来凑凑热闹外,后面的时间就如同葛朗台吝惜金钱一样吝惜自己的关注和欣赏。有什么意义呢?费尽心思,将自己的一片心展现在那些肤浅庸俗之辈的面前,任由他们妄加评论与指责,这样便是不展也罢了”
“我自然是不在乎那些外行人的看法,只是我这次参与的展是由我所敬仰的机构所举办的,参展是一种认可,同类之间的认可呵…”
哥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有多么的气愤,有多么委屈,我也气恨,却是气恨我不能替他气恨和委屈。
“我这样劝你你又要嘲讽我胡说了,但我必须要同你说一说。你那些同伴的作品确实比不得你,有些甚至一团糟。我第一天去看展的时候,也遇到那么几个懂画,很有见地的人,一进去就是劈头盖脸地嘲讽与谩骂,说实话,我非但不觉得大快人心,反而觉得很同情。”
“那是他们活该”哥哥这样说,末了又加了一句,“你这人就是心太软了,是非不分”
“我的好哥哥,你又何必对他们耿耿于怀呢?”
“沉舟,千帆却扬过;树病,万木却皆春。明明不合理,却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我怎么能不郁闷呢?”
神呐,我暗暗思忖,如果能赐我一项能力,就把能让哥哥苦恼去掉的能力赐予给我吧,我愿意拿后园的所有玫瑰花交换,它们刚刚开了苞,精彩可爱极了。
“哥哥,这种展画的方式就是不合理的,其中暗含着许多在短时期内发现不了的弊端,它们隐藏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隐藏在那一束束温和的阳光之中,造就了千帆竞航和万木欣欣的假象,然而,等到海面的漩涡出现,阳光成为沙漠的帮凶,一切的一切就戛然而止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费尽心机却还是这样。只是为了迎合海洋而没有目的,没有海岸的航行,你觉得他们能撑多久呢?至于你如此早的便沉船,只是涅槃而已啊,你本就不应该和他们出现在同一片海里,本来就没有同他们竞争的必要。我的好哥哥,继续画画吧,对于那些没有几块料却哄哄嚷嚷的人,不要气恼,早知他们会沉没,给予同情就好。”
第二天我帮哥哥洗颜料盘,蹲在那丛玫瑰花的前面,我注意到刚刚开放的几株玫瑰不知道被谁给剪去了,只剩下几个将开未开的花苞在细雨中左摇右摆,我刚欲发作,又想到昨天自己暗暗想的,竟觉得何情合理,神呐,原来果真这般随人愿吗?这么一想,我也就不好再追究和责怪了。
我洗好了盘子上阁楼,哥哥已经去外面买饭了。我溜进我们的卧室,然后我看见几枝嫩嫩的玫瑰在我的书桌上颤颤巍巍的地开放了……
(2015~2016年第一个学期。
文学创作老师要求我们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为话题进行文学创作,在此之前我正好与哥哥去看了后湖艺术区的展,他正因为落展而苦闷,于是我们之间便有了一场辩论。此事给了我创作的灵感,便基于此写下了这篇文章,其中很多地方都有不成熟之处,但是是依心所写,不想竟拿了优秀,这倒没什么可说,只是如今打出这篇文章,好生保留,一是为了留作纪念,二亦是为了能够以文中的一些思想来警示自己:在这个浮浮沉沉,半真半假,充满了虚荣炒作的澡泽和攀比欲望的泥塘的人世中,我尚能尽自己的一点薄力来保留一份艺术的纯粹和生命最初的质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