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这丽娃子，和泉子简直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这是在江丽和夏泉还是学生娃时，乡邻之间经常打趣他俩的一句话。那时候，整个江岭寨的男女老少，都晓得江丽和夏泉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朋友。他们一起进入学堂读小学、升中学，又是一起考上全县有名的县一中的状元。女孩儿姣美清纯可爱，男孩儿阳光灿烂帅气。两家不仅是邻居，还门对门住了三十几多年，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他们打小感情就好，村里人时常指着江丽对夏泉说，你的小媳妇咋样咋样？看到江丽也会取笑她说，你的小女婿咋样咋样？每每那时，他们会相视一望害羞地垂笑不答，而对方的家长也会会意地哈哈大笑。虽没过多的解释，却彼此心照不宣早已认下了这门亲事。
一九九一年，江丽和夏泉迎来他们人生的大日子–高考。高考在即，他们既紧张又兴奋，三年苦读要见分晓，媳妇终于要熬成婆了。两人形表于色心里激动万分。在这之前，他们心里早已计划好要报考同一个城市的同一所学校，那样就又能在一起了。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意。
高考结束，紧随而来的是漫长既煎熬的发榜等待。尽管江丽在这之前做过多种假设，但当其他同学捧着红灿灿的录取通知书举家欢庆的时候，她却来往在村里与镇上的公路上。她一次次兴奋地跑去邮电局等通知，然而每次却是失望而归。其他孩子已开始为开学做准备时，她依旧没等来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江丽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般透心凉。三年苦拼，三年的付出就这样付诸东流，她心有不甘。
其实，对门的夏泉也好不了哪去。虽然他人在工地，心却时刻在通知书上打转儿。和他一起做工的同学，也陆续地收到大学通知书离开工地，只有他依旧一边推着沉重的手推车，一边在等待中度日。很不幸，夏泉也如江丽一样，高考落榜了。不得不说，两人还是挺有默契的，一起念书一起生活，就连落榜也是一起。村里人一提起这个，就会半开玩笑地这样打趣他俩。
在家苦熬三个月的江丽，即使再怎么没脸见人也得出门。鉴于小江丽写得一手好字，还有一口像黄鹂鸟儿的好嗓音。那时，正值镇子幼儿园招收带孩子的临时老师，江丽的姐姐就找了她同学的爸爸，打算把妹妹介绍进去。
起初，小江丽并不乐意去。毕竟带孩子需要耐心更需要有责任心。进了幼儿园干了临时老师，跟孩子头儿没啥两样，本就好玩的江丽，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怎能担负起带好孩子的重任。
“那咱可说好了，我就是先去试试。如果不行我就走。”江丽拗不过姐姐的好心，腆着脸对她说。
“我的小祖宗，如果你不喜欢那份工作咱不干不就行了？哪项规定去了就不能再走了，也不是把你卖给了幼儿园。”姐姐的回答贴心生趣，江丽听后噗嗤笑了。就这样，江丽摇身一变成了阳光幼儿园的代理老师。
本以为江丽难以胜任带孩子这类乏味的工作 。毕竟现在的孩子金贵，家长们都当成宝贝疙瘩养着，万一在校期间有个剐蹭或者闪失，这帮家长还不得活剥了她们，并告自己个监管不利。所以，江丽一开始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实在干不下去斗不过多事儿的家长，她就打道回府。
江丽念书时是班级里的音乐课代表。虽然高中功课紧学校对音乐课不够重视，课时基本都被其他主课霸占。但每逢校庆或者元旦、教师节晚会等，只要学校举办此类娱乐活动，江丽就会组织好同学上台演出。她的嗓音清脆明亮，舞蹈也略懂一二，再加之人长得漂亮，艺术细胞也算丰富。这些曾经的积累与经历，也给江丽胜任幼儿园的工作加了不少分数。经过一番短暂培训后，江丽很快带着一身才艺上岗。本以为带孩子很累很乏味，但当几堂课下来，她感觉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难。而且小孩子身上，还有天真无邪的一面，和他们相处多了反而觉得轻松愉快。就这样，江丽对幼儿工作由抗拒，慢慢变成喜爱，最后彻底融入其中了。
夏泉结束了工地做工的工作后，在家一蹶不振。江丽去当了幼儿老师，他一个大青年也不能在家闲着，于是经表哥介绍跟他进了同一间工厂。工厂的工作又累又枯燥乏味，每天回家累成狗躺下就不想起来。那段时间，夏泉是抗拒去做工的，但抗拒又有何用，考不上大学，他以后的生活就要靠出卖苦力养活自己。一想到以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都要这样熬下去，他就感觉前途一片迷茫，人像闯进密林一般找不到方向。
时光像流溪缓缓向前。转眼迎来八月，一年的秋季征兵开始报名了。村委的大喇叭每天都在播放征兵启示，号召广大适龄青年踊跃报名参军。当夏泉的好兄弟兴奋地找到他约他一起报名参军，夏泉心动了。与其在家做苦力不如去部队历练历练，万一能混好了呢！那一刻他的眼睛泛着晶亮，感觉眼前多了一条阳光大道。
二
通过三级审核一系列手续走下来，幸运的是夏泉符合征兵条件被招入伍。那些日子，全家人都为他要去当兵而兴奋难安，唯有江丽闷闷不乐。
一想到夏泉去了部队后，不仅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不到探亲时间还不能回家，他们也就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经常见面了。一想到这些，江丽的心就隐隐作痛。一种万般不舍也涌了上来。落日的岸堤，柳枝拂面树叶婆娑，夏泉找到江丽时，她正看着缓缓的流溪想着心事。夏泉看出她面上的不悦，连忙说他去了部队后一有时间就会给江丽写信。
“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写几封信。”江丽昂着小脸儿，像个赌气的孩子问。
“两封！”夏泉抚摸着她的发梢笑着回答。
“不，至少得三封，要不你就别去。”江丽噘着嘴捶打着他的胸膛说。
夏泉噗嗤笑了。
“妹妹，新兵连集训很辛苦的，你以为你男朋友去享福啊！怎么也得容我每天有喘息的机会才能写吧！”经他这一说笑，原本悲伤的气氛又鲜活起来。他们之间很快达成协议，无论身处何方都不会忘了对方，更不会因为时间和地域的差距，淡了感情。
夜幕降临，月亮像一个圆盘发出银白色的光。秋虫在草丛低鸣，微风把草木的气息一股脑塞进人的鼻孔。原本醉人的夜晚，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的离别，染了几分忧愁。
分手时，夏泉表情严肃地发着铁誓，去了部队他每时每刻都会想她爱她。之后又拉起江丽的手说，“小丽，安心在家等你泉哥的好消息。我到了那里一定不会给你丢脸，我要刻苦训练基本工，争取有门门功课做到优秀，弄个军功章送你当定情信物。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去陪陪我爸妈。他们正一天天变老，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说着说着他心里发酸眼角也有些泛红。江丽搂着他的腰头靠着他的肩膀说，“你爸妈就是我爸妈，我会时常过去看他们。以后咱家的农活儿，让我爸妈帮着去干。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有我呢！”
得了小女友的承诺，夏泉心情这才好了许多。他是家里的独生子，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说不担心家人是假的。
时日以后，列车一路疾驰，将这批热血澎湃的青年士兵带去了祖国的大疆南北。也将江丽心中的不舍与牵挂一并带走。
夏泉这些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很快加入到新兵集训中去。训练虽然艰苦乏味，但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给江丽写信。他将连队生活的苦与乐源源不断地分享给她。有一次信里还夹了他的几张生活照。照片上的夏泉黑了瘦了但是结实了，脸上已去掉学生娃的轮廓，而多了几分军人的刚毅。
当江丽手捧男友的照片时热泪盈眶，她擦了一把眼泪将照片捂在胸口，急匆匆朝夏泉家而去。夏爸爸夏妈妈摸索着照片中儿子的那张刀背一样的小脸，泪花儿翻滚。他们的宝贝又长高长壮了。两位老人看看照片再看看小江丽，心里一阵高兴。放下照片，夏妈妈抓着江丽的手不撒开，越看越欢喜越看越爱。在她的心里，江丽早就成了她的儿媳妇了。
夏泉在部队里吃苦锻炼。江丽继续在幼儿园上班。两人虽相隔千山万水之遥，但他们之间书信往来频繁，并没有因为茫茫时空，而影响到感情的发展。
一转眼，夏泉参军的第一年春节很快到了。因为他不能回家陪爸妈过年，怕两个老人思儿心切心里悲伤，江丽的妈妈提议两家人凑一起守岁吃年夜饭。江丽没有弟妹，上面只有一个姐姐，两家即使凑在一起也不过六个人。因此，这个提议一出，当即被全家人认同。就这样，夏泉的爸妈除夕这天坐到了江家的饭桌上。
除夕夜，部队怕新兵们想家特意给他们开通专享热线，夏泉也给家里来了电话。当他得知爸妈要被邀请去江丽家过大年，心里感动极了。担心成了多余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感叹之余把女友一家人的恩情牢记心上。内心深处，对这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女孩儿，又多了一份爱恋。情到浓处反而无法开口 ，电话要挂的时候，他只轻轻地对女友说，“等着我。我一定会在部队做出一番成就回报你的爱。”片纸的几句话，听的姑娘心都醉了。她的脸像九月树梢上的苹果绯红娇艳，心里对夏泉的思念越发强烈了。至此，他们书信往来越发频繁，每一封来信，犹如一纸纸浸泡过浓情蜜汁般滚烫。星海茫茫时空漫漫，他都无法斩断情感的丝缕。他们的感情不仅不会亘断而碎裂，反而翻山越岭越缠越紧。
论工作热情，江丽是认真的。因为她表现突出业务水平过硬，对孩子上心呵护，经常受到孩子家长赞许。由此，年年的先进工作者都被江丽收入囊中。这些突出的小成绩，让小江丽对工作越发充满热情。她下了决心，为了她的泉哥，她更要努力做好本职工作。她要照顾好他的家人，要让他在部队没有后顾之忧。
三
转眼夏泉当兵已有两个年头，可申请探亲假了。得知两年未见的恋人马上就要回到自己身边，江丽的心像揣了皮球怦怦乱跳，深夜常常兴奋地难以入眠。
省亲那天终于来了。下了火车，江丽压制着内心的澎湃，与夏泉两手相扣肩并肩靠着坐在车里。她多么想立即扑进恋人的怀里诉说心里的相思之情苦，但鉴于主驾驶和副驾驶上的公公，他们只能四目相望眉眼传情，任凭情爱如洪湖水在心中荡漾。夏泉何尝不是这样，他多想把女孩狠狠拥在怀里，亲吻那桃花般粉红的脸颊；轻吻她柔软的发丝，还有令他想入非非的红唇。
夏泉探亲回乡，不仅江夏两家人欢喜不已，就连看着他长大的左邻右舍也替他们高兴。当然最兴奋的还属江丽了。那段日子她像泡在蜜罐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夏泉每天送她上下班，二人的感情像坐上过山车又蹿高几米。两家的老人看着两个年轻人感情这般好，私下坐在一起商议，趁着孩子休假在家，赶紧把婚事定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江丽高兴坏了。定了婚，夏泉返回部队，她也能以未婚妻的身份堂而皇之出入夏家了。就这样，两家人各自招呼自个儿的亲朋好友凑了几桌子，一起吃了一顿饭，婚事儿就算定下了。
就在二人正蜜里调油卿卿我我着，半个月的假期结束了。走的这天，尽管江丽拉着男友的手哭得梨花带雨，但疾驰的列车还是狠心地载着男人去了远方。江丽的生活也由甜蜜又回归平淡。
某月的一日，江丽收到男友的电话，电话那头夏泉兴奋不已，急于找女孩儿分享自己的快乐:因他在部队表现突出，被上级领导推荐报考军校。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像晴空霹雳，砸的江丽眼前冒火。
“太好了太好了。报考军校是许多年轻战士的梦想，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江丽由衷得替男友感到高兴，还贴心地叮嘱道，从今天开始少写信要集中精力好好复习。
“嗯，我会的。”得了心上人鼓励的夏泉心里也激动万分。
几天之后，江丽抱着一大摞的复习资料去了镇上的邮政局，这个细心的小女友，已经开始帮着男友准备复习书籍了。
夏泉在部队认真复习积极迎接考试，江丽在家也没闲着。其实在这之前她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她想要参加每年的教师资格考试，她不想屈就于一个芝麻大小的幼教老师，想通过自学考取公办持证上岗，做真正的教育工作者。当夏泉全力以赴去复习参加军校考试时，她的作息也在发生着重大变化。她报了城里的辅导班，工作日结束后再去参加学习。等到学习班也结束了，她又宅在家复习准备应考。看到女儿这样卖力，江妈妈既心疼又高兴。
离公开考试前几天，夏妈妈突然毫无征兆地住进医院，搞得江丽措手不及。作为准儿媳妇的她，只得每天家校医院三面跑，人迅速像撒了气的皮球瘦了一圈儿。躺在病床上的夏妈妈过意不去地拉着江丽的手说，“孩子拖累你了。以后小泉欺负你，你和妈说，我去收拾他。记住，我和你爸永远站在你这边。”那一刻，江丽听了婆婆的这番话喜极而泣，感觉所有的辛苦付出都值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备考，夏泉得偿所愿以优异的成绩成功上岸，摇身成为一所重点国防大学的大学生。天大的好消息传到家乡，他的父母亲摸着眼泪儿，连忙跑去坟头给祖宗上香。做为女友的江丽也是高兴坏了，恨不得立马飞到男友身边，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欢愉过后，紧张的大学生活很快来了。期间，他们虽然经常也有书信往来，但因为学习任务繁重远不如以前勤了。尽管这样，贴心的江丽依旧对男友没有丝毫怨言。
四
因为照顾生病的夏妈妈，挤掉了江丽太多复习时间，第一次考试直接宣告失败。查到成绩这天，她表现出异常的颓废与难过。她打电话给夏泉企图得到他的安慰。谁料，当男友听说她在考公立教师时，却并没表现出过多的兴奋，只是淡淡地回应，“这次没考好很正常啊！现在很多学科都已经做了改革，况且你不摸书本也这么久了。”没等来极力想听的那些安慰的话，江丽心里虽然不怎么痛快，但仔细一想，夏泉说的也完全不无道理。她一个应届毕业生弃掉书本多年，要想一次考过谈何容易。何况，全国有太多优秀人才，都在争抢着去挤公立教师的门槛。
但她骨子里却不是一个随易放弃轻易服输的女孩儿，她暗暗决心要重新调整复习方向，下一年再接着考。更主要的原因，她心里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夏泉毕业后就是军官，和自己的农民身份不再是一个等面层次。想要与他并肩往前，就得考上公职，彻底摘掉农民的帽子。
上了军校的夏泉，如饥似渴地参与到学习中去。加上他底子好，每门功课几乎都能拿到优秀奖状。当他把这些奖状寄回家的时候，江丽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当做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捧在手心。她先展示给各自的父母看过，再一一珍藏起来。她舍不得将它们贴在卧室的墙上，怕弄脏了更怕阳光夺走它们娇艳的模样。每个孤独的夜晚每每想起恋人，这些奖状就成了她最贴心的陪伴。她会用水葱般细腻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它们。每每这般做过后，才感觉夏泉就陪在身边似的温暖。
大一的暑假很快来了。江丽祈盼男友回家团聚，可夏泉却以功课紧要复习为由，并没有如约返回。为此江丽心里很不高兴。思念虽隔着时空之遥，却像一只会挠人的手，总是让她的心无法平静下来。她想去夏泉的学校看他，家里四位老人也表示非常支持她这样去做。就在她即将动身时，夏妈妈又生病了。
“夏泉，妈生病了，你趁着假期赶紧回来看看吧！”江丽第一时间给男友去了电话。
“妈的病不要紧吧！学校要组织夏令营，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啊！我是班长，这时走了多么不合适。”江丽听后沉默了，第一次没有附和着男友说话，而是抿着嘴不做回答。
“小丽，你替我多照顾照顾妈，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回。”话说到这个份上，江丽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江妈妈在医院查出乳腺病变，需要手术切除的时候夏泉终于回来了。他黑了瘦了长高了却又结实了。
不知是儿子回家的缘故，夏妈妈心情大好手术也做的也非常成功。有惊无险的病情让两家人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人人面上的担忧转眼被喜悦包裹。细心的江丽突然觉得这次夏泉回家并不开心。他好像心事一般一直盯着电话在看。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晚上，江丽轻轻把身体靠向男友问。
“没，没啥事儿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帮着照顾二老，辛苦了！”夏泉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看江丽的眼睛。他似乎在刻意逃避着什么，一双眼睛在没有固定的位置上胡乱飞旋。
“有啥辛苦的，他们也是我的公公婆婆。”江丽大大方方地说。夏泉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夜空像一块儿黑色的帷布，上面镶嵌着银光闪闪的宝石，它们又像一只只能看揣摩人的心思的眼睛，盯在你的身上不停地看。这样令人心动的夜晚，江丽却觉察不出它的美，她的心像被丝线包裹，任凭她如何地挣扎，也挣脱不出如丝似缕般的束缚，去贴近夏泉的心。
她以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觉隐隐察觉，夏泉有了心事，他们之间的爱情不再和之前那样纯粹、热烈。是时空衔走了他当初对自己的一腔热情？还是他的心正被别的其它东西吸引着，已偏离轨道慢慢倾斜？
夏泉在家待了不足十天又匆匆返回学校。江丽送他上火车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她与他的心越来越远。尽管夏泉的嘴里连一句分手的话也没说。临走还仰着笑脸对她说，“小丽，等我回家！”
列车轰隆隆地踩着铁轨远去了，江丽一个人杵在站台上一动不动，任凭无情的风撕着她的衣衫，将那刚刚梳理的发丝又扯得七零八乱。比起这些蛮力的伤害，江丽感觉心里的失落与惆怅，比这些要多的多。
日子不咸不淡继续坐着滑轮向前。江妈妈体内的乳腺病毒再一次病变，尽管又做了第二轮的切除，一年后她的生命还是未能留住。磨人的病情不仅将这个老女人折磨得不成人样，还把江丽这个准儿媳拖垮了一般。夏泉不在，大小的事宜都需要江丽亲力亲为，她像照顾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样，照顾着被疾病打倒的婆婆。这些动人的事迹，感动着邻里感动着七里八乡的老少爷们。只要一提及江丽，大家都挑起大拇指夸赞。
江岭寨的村委会，鉴于夏泉是部队上的兵，还把江丽照顾老人的事件，列为好军嫂进行美得宣传。大家都说老夏家祖坟埋对了地方，才寻得这样一位好媳妇。夏爸爸对这个儿媳妇更是赞不绝口，逢人变夸。
一九九四年，江丽朝着被家庭琐事再次延误的公立考试发起攻击。就在考试成绩还未发布时，夏妈妈就带着遗憾走了。发殡那天，江丽和夏泉按照农村的习俗为老人家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场面，让很多近前观看的人们不知觉地流下热泪。
送走了老人，夏泉再一次归队。不久江丽就收到他寄回的一封信。信里内容讲他要和江丽解除定婚关系。这些年她对夏家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做为补偿，却唯独给不了她爱情。信里还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挚爱，且他们已经有两年的感情基础。
收到信江丽虽并不觉得意外，但她的心还是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落。她平静地把信拿到两面老人面前。夏爸爸看后一口老气憋胸，之后老人拍着桌子粗着嗓门大喊逆子，良心让狗给吃了！之后又暴跳如雷地站起身子让江丽马上去给他买车票，他要去军校把这个熊儿子给拎回来，跪在江丽面前认罪，祈求原谅。
江丽的母亲站在夏家的院子，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一改往日老实本分的模样。江父则上前撮着夏爸爸的衣领赤红着脸说，“老夏，你们就是这样欺负我们家小丽？你们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老父亲手哆嗦着额头青筋暴起，他感觉从未有过的愤怒，更有一种被别人玩弄的羞辱感。
江丽没有去管几位老人之间的战争，而是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她眼里含着绝望的表情并痛恨着自己做人的失败。一段外人看来完美到牢不可摧的爱情，她却败给了时间，败给那个看不见摸不到的人。她突然感觉万箭穿心般的难受。尽管在这之前，她已把和夏泉之间的今后做过多种假设，但当事实血淋淋地呈现面前，一张薄薄的信纸，犹如一把利刃刺穿她的肌肤，又像在挑起她的伤疤，给人抽筋拔骨般的痛苦。于是，她的眼泪像秋日绵绵的细雨，在落雨的黄昏里不停地洒落地上。
江丽独自走向昔日如画般的岸堤，但见两旁的抚柳不再娇弱绵软，而是拼命地摇着柳枝与风雨抗争；缓缓的流溪从上游倾泻而下，发出阵阵呜呜地声响。像哭泣又像对恶劣天气发起怒吼。
当考取公职的信函捧在手心，江丽也从多日的痛苦中走了出来。湛红的信函如同她一颗跳跃不止的心，让她又看到了希望与未来。这些日子她终于想明白了，爱一个人是成全、是放手而不是索取。那一刻，她把心里对男友移情别恋的憎恨化为发自内心的祝福。她很感激自己当初选择走自己的路，不将幸福附加在别人身上 。她一直认为，自律自强自信，大胆去探寻自己想要走的路，才是现代女性必须具备的优良品质。而不是抱着嫁得好，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来改变命运。她觉得，女人可以爱任何人，但首先应该最爱自己。
二年后，江丽出任幼儿园园长一职，次年顺利调职到镇中心小学， 成为一名持证上岗的小学教师。同年，她获得了优秀班主任荣誉称号。而今的江丽，三尺讲台迎冬夏，一块黑板抒春秋，成为勤奋耕耘、牢记教育使命的骨干教师。
江丽，用自己的身体力行见证着:女人要活出尊严；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要凭借自己的毅力开拓出一片天地。不等不靠、不怨天尤人不放弃不言败，才是现代女性应该具备的优良品行。
女人是咆哮的海、是湍急的洪水、也是势不可挡的火苗。女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者，照样能靠自己的力量，肩扛手拎顶起半边天。《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