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有会选择搭车的方式旅行就是因为既想多去别的地方看看,但是身上的钱又不够。所以,整个旅行在花费上的考虑都是为了省钱。谷岳在《搭车去柏林》之后又进行了一次旅行。这一次和以往的都不一样:他们尝试不带钱的旅行方式。这样的方式在欧美一带的国家很是盛行,但在国内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尝试。他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尝试搭车,但是吃饭和睡觉都靠自己的双手来解决。比如在吃饭的问题上,他们一般会找工地或者其他一些劳动场所,先与人商议,通过劳动换取事物和住所。
我乘车到雅安的时候,刚过两点,但是还没有吃午饭。背包里还有一千二百块。但是要想顺利走到云南,这些钱肯定是不够的。出发的时候我的打算是要是身上的钱不够了就在当地找一个可以包食宿然后可以提供一些工资的地方打工。存下一点钱再接着往下走。我从来没有试过谷岳那样的方式。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做到,也不知道现实会不会和纪录频道放出的结果是一样的。我看到的那一期里,谷岳通过在工地上搬了一下午的砖换到了一顿晚饭。我没有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不偷不抢,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得了一顿饭。是他自己应得的。而且虽然他是有求于人,但是他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做到了我们一般人做不到的。你不会x想到在自己走投无路的那一天时你依然有办法体面的活下去。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换得一口饭食。
我和谷岳的出发点不同。他是想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不同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他是主动地想要了解人生百态,而我用这样想要尝试的想法完全是因为没钱。
车站一出来就是很多的餐馆。整整一排的商铺。吆喝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会主动过来把你拉到餐馆里。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家相邻的餐馆为了争抢顾客而骂街。细眼,高颧骨。两个女人的腰上都背着腰包——老板娘的标准打扮。这样的女人我看一眼都知道即将迎接我的将是什么。没必要自讨苦吃。我继续往前走,想找一家人少一点的餐馆。这样至少我在说出我的请求的时候看着我的人会少一些,就算被骂也没有人会听见。我走到转角发现又是一排的餐馆。我尝试了三次。每次都是毕恭毕敬地走到店里,然后先轻声细语地叫一声阿姨。这时候的阿姨们一般都还是客气的。但是当我说:
“阿姨,我可以在你们这里帮你们洗碗然后换一碗面吗?”
有一个阿姨是:不需要哈,我们这里不缺洗碗的。
另外两个是直接大手一挥,把我扫地出门。
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耻,我开始怀疑这样的方式。但是这个想法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我是想省钱,但是前提是:我的一日三餐是靠我的双手来换取的。我并不想食用嗟来之食。
但是在餐馆的老板们看来我和一个要饭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能更为让他们不齿。毕竟我并没有像一个乞丐一样有着一头常年不洗的打结的头发和满是污渍的衣衫。
但是在一次次地打击下,被激起的除了我的羞耻感,还有我的好胜心。
“我今天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我的午餐。”
事情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五块钱的事情了。我继续往前走,看见一家朴实的店铺。老板应该是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六十岁上下。里面都坐着一些年纪比较大的顾客,而且看样子都是当地的熟客。因为老板在和他们熟稔地唠着家常。其实,看见这样的场景,我心里多多少少就知道我这次的请求一定会被人应允的。两位老人既没有那样细长的眼睛和高高的颧骨,语气中也没有之前的老板娘们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走进去的时候,大爷正在把面条放进那个漏勺,正准备煮面。大爷问我要吃什么面,我有点畏缩地走到他前面说:
“爷爷,我可不可以帮你们洗一下午的碗然后来换一碗面吃?”
“什么意思?你是没钱吃饭还是钱被偷了?”
“没有,我就是搭车旅行的,但是我身上的钱不够。我想通过洗碗来换一碗面。”
“就是没有钱嘛。你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给你煮。你是要吃一两还是二两?”
“一两,一两就够了,我现在不是很饿。”
这时候店里刚才在吃面的叔叔了钱先走了,但是另外一个要吃面的阿姨还坐在桌子上等着自己的面。阿姨这时候看见我的背包就开始和我搭腔。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行程的第几天。问完开始开始和老板娘交谈起来。
“这个妹妹身上肯定是有钱的,但是可能钱不多。自己要出门怎么可能不带钱嘛,肯定是害怕钱不够想省着点花。”
老板娘接腔到:“管她什么样,反正一两面又值不了几个钱。我儿子又一次在外面钱掉了,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又没有微信支付宝之类的。电话也是老式的按键手机。还是那些陌生人给他凑钱让他回来的。”
“所以从那以后,在路上遇见有困难的陌生人我一般都是能帮就帮。因为当初要是没有那些陌生人,我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着说着我的面已经端上来了,虽然我跟爷爷说。我只要一两就够。但是那个碗实在太大,我要是把头埋下去应该刚好可以装下我的脸。里面满满的都是牛肉和泡菜。大爷端上来的时候还说:要是泡菜不够的话,你自己去加。不要客气。
在这个店里我没有遭受到之前在其他店铺遇到的冷眼和嘲笑。但是在热情背后,是他们的同情和怜悯。这两种不同的态度虽然表达方式不一样,但有时达到的效果是一样。
我的局促让我与这个餐馆显得格格不入。当我吃碗面决定履行我的承诺时,我以为我的尴尬境地会得到缓解,但是我卷上袖子准备把碗槽里面的碗洗完时,大爷拦着了我。
“你快赶路吧,这边天黑的快。你争取早点走,去找一个住的。不要感冒了”
“爷爷,你还是让我洗吧。我洗完心里才会舒服的。”
“走吧走吧,爷爷整天都在店里,待会儿你把碗洗了我就没事儿做了。”他强行拉我出了后厨。
店子里又来了新的客人。加上我没有洗碗成功,让我更加局促了。我站在哪里手足无措,身子微微有点儿发抖。既然不嫩洗碗,我能做的就是尽快逃离吧。我和爷爷打过招呼就开始上路了。
店门外是一条银杏大道,我走出去为自己今天中午这样的轻易的成功感到一丝兴奋。但是心里更深处的羞耻让我迅速败下阵来。刚才的我和一个乞丐有什么区别呢?我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难道在其他地方也会是这样吗?我想继续尝试一下,看看除此之外,其他人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我从县城出来一只往西走,搭了好久都没有成功。在泥泞的山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在正式旅行的第一天就坐到了从来没坐过的货车。是那种咋川藏线上经常看见的那种。高高的底盘。坐在副驾驶上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因为车子实在太高了。每次坐一辆新的车亘古不变的话题就是你从哪里来?你在工作了吗?还没有啊,开学才上大二啊。才这么小,那你的胆子好大啊!你父母知道吗?你一个人出来他们放心吗?你这是第几天了?你这样出来过几次啊?
或者就是就着师傅的职业展开一下,再或者就着我的职业规划聊一聊。当然除此之外,更多的而是聊一聊当地的风俗习惯,聊一聊我不知道的东西。每个人嘴里的东西都不一样。你总能听到让你感到新奇的东西。看着窗外没有见过的东西,当地的司机们也能为你解说一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名人故居,要是以前有哪位名人来过这儿。当地人都会当成无比荣耀的事情向你介绍他的家乡。但是在下车过后大家都会说:
“小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啊。也祝你一路顺风。”
这样的时候你总是会很幸福的。因为当这个人在跟你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你会联想到之前那些为你祈福的人。你就会真的在心里为自己祈祷,希望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
那天,在搭了一下午的车之后,我终于到了天全。我放下自己的背包,准备再次用同样的方式去解决我的晚饭。但是一腔孤勇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也不是只要你努力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我再试了几次之后,餐馆里的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避之如蛇蝎。当我第四次向一家餐馆说出我的请求之后,我听见那个和我接话的人朝着里面问话的人说:
“就是一个要饭的。”然后她从甑子里挖了两勺饭。放在一次性饭盒里。递给我。
“你不是要一顿饭吗?我给你。你快走。不要在门口挡着我做生意。”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那个盒饭里真的就是饭而已。刚走出店门的时候,我想转手就把那盒饭仍在垃圾桶里。我心里有一种别人曲解的委屈。和店里的人看见我时那种难以化解的尴尬。烙在我的心里。但是却没有办法挣脱。吃吧,永远不要忘记你刚才所受的委屈,这样你就不会再尝试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一日三餐。
我回到旅馆,在楼下买了一包榨菜。然后慢慢咀嚼刚才那个老板娘赠与我的那碗盒饭。我一点一点地咀嚼,想要把刚才的那种感受一同嚼劲心里。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方式。
后来在香格里拉的时候我搭到了两个浙江阿姨的车,我向他们坐在后排的儿子讲了这个故事。那天刚从香格里拉出来,正准备搭车去虎跳峡。在下车的时候阿姨给了我六百块钱。阿姨说我如果免费给你的话你肯定不会要,你会觉得我这是在同情你。但是你拿了这个钱是有条件的。你每天要把你的故事分享在朋友圈里让我的儿子们看到。并且这个钱你要是觉得我有羞辱你的意思,你以后的自己挣钱了你就再还给我。但是我不给你限定日期。
这都是后来发生的,那六百块钱我收下了,并且到至今都还没有还。我很感谢那两个阿姨能够照顾到我可怜的自尊心。在很多人都否定我的时候,只要那两个阿姨用她们的方式在鼓励着我。那六百块钱,现在三年过去了。其实早就挣到了那六百块。但我始终觉得我还不清她们俩的用心。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方式是和他们两人的用心是对等的。但是我发现我现在还是还不清,所以我一直在等我觉得我能够还的起的那一天。
旅行就湿总是这样的幸运和其他种种的不幸交织在一起的。至少到现在,我收获的幸运是多于不幸的,所以我仍旧热爱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