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仔,快起床了,给姐姐们送饭团去!
妈妈一叫,我赶紧起来。
阳光透过屋顶的明瓦射进来,
昏暗的老屋终于有了一些亮光。
老屋就一间房,狭长型的屋子,
兼卧室餐厅书房厨房一体。
开放式厨房在最里头,一边堆放着柴火,
一边是最老式原始的土灶,
灶边放着一个大水缸就,
转个身就可以舀到水,非常方便。
水缸边上比较阴凉,
往往会放几坛子泡菜、霉豆腐、酒糟鱼等等,
妈妈每年冬天都要腌制很多东西,
等到青黄不接的季节吃。每每要吃的时候,
妈妈也不让我们动手,怕我们搞坏,
其实更怕我们偷偷吃几块,
家穷,所有人的志气都会短很多,
食物都要统一调配,
有限的食物都要用到最要紧的关头。
妈妈小心翼翼的拿一双擦了又擦的筷子,
夹起几块霉豆腐,或者几片泡菜,
那是最下饭的。
屋子中间是餐厅,
一张桌子既是餐桌又是课桌,多功能型的。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
吃完饭再围着桌子聊天,
听妈妈讲着古老的神话故事。
妈妈没读过书,但讲故事每天都不重样,
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妈妈经常说,她也是见过世面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
开学季,
两位姐姐点着煤油灯就着桌子做作业,
妈妈在桌子旁缝缝补补,
而我则好奇的翻着姐姐们的书。
最外头靠门边是张大木床,
一家人都睡在这张大床上。
爸爸回来时,两位姐姐就去邻居家搭铺。
床顶上有个小阁楼,是家里的小仓库。
饭蒸熟了,
妈妈直接用手揉好三个椭园型的饭团,
约有两个拳头大小,放到一个饭盆里,
饭团还冒着热气,
我一直以为妈妈的手是铁做的,不怕烫!
趁妈妈不注意,我从坛子里夹了一块霉豆腐,
姐姐喜欢用这个抹到饭团上,
说这样非常好吃。
等到妈妈发现追出来时,
我已经嘻嘻哈哈笑着跑出老远。
两位姐姐天没亮就去了田里插秧,
现在肯定又累又饿。
妈妈要提前做好午餐,然后带到田里去吃。
妈妈说,今天加把劲,
等最后一亩田的秧插完了,
就带我去城里看爸爸,在城里玩几天。
从家到田有两里地,要翻两座山。
一边走,一边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
妈妈交待,一定要送到田里,
和姐姐们一起吃早餐。
世上最亲不过姐弟,干什么都要在一起。
吃饭,必须全家人到齐了才能吃,
不管有多饿都必须等。
可是肚子一饿,
妈妈的话就被我忘到九霄云外,
心想反正也没人看见。
眼睛盯着三个饭团,
吃还是不吃,非常纠结。
吃了,感觉自己就成了不听妈妈话的坏孩子,
也对不住两位姐姐。
不吃,对不住自己的肚子,
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翻过一座山,
我还是没能抵住诱惑,
一看四下没人,
赶紧抓一个饭团三下五除二,
一阵狼吞虎咽就吃完了。
那时的我,长得快,饿得也快,
一个饭团根本不顶用。
只是已经走到了自家的田里,
没有机会再吃另一个饭团。
诱惑也是要把握住机会,
要不然不会起作用的。
两位姐姐就着田里的水洗洗手,
走上田梗。
我虽然小,但个头却和两位姐姐差不多,
两位姐姐由于长期营养不良,
还要超负荷干一些农活——这些农活,
别人家都是有男人干的,
由于爸爸在城里上班,
妈妈带着两位姐姐承担了这一切的一切。
而对于我这个男人,
却成了她们重点保护的对象,
妈妈常说我不是吃农家饭的人,
重一点累一点的农活都不让我干,
这在当时的农村,是被人看不起的,
只是妈妈不管那么多,她只要我读书。
从五岁开始,我就成了姐姐上学的跟班,
不管听不听得懂,反正呆在教室里。
村里学校的老师,按辈分我得叫舅舅,
自然对我网开一面。
大姐看了下饭盆,什么话都没说,
抓起一个饭团塞到我手上,
然后抓起另一个饭团一分两半,
递给二姐一半,
然后就着我悄悄带出来的霉豆腐,
开心的吃了起来。
看着两位姐姐瘦小的身材,
想到两位姐姐已经累了一早晨,
肯定是饿极了,我不忍心再吃一个。
苦难里长大的孩子往往都知道相依为命,
好像是天生的,不需要别人教。
我甚至非常后悔刚才没有抵住诱惑,
偷偷先吃了一个饭团。
害得姐姐们都少吃。
“大姐二姐,这两个是你们的,
我已经吃过一个了。”我连忙说。
“什么吃过一个了?明明只有两个,
你长身体要紧,你吃一个,
我和二姐饭量小,合吃一个就够了!”
大姐边吃边说。
我一激动,就脸红肚子粗,说话有点结巴。
“妈妈给了三个的,我真是吃过一个了。”
“别胡说,你是最听妈妈话的。
我们姐弟每次吃饭都是一起吃的,
你怎么会先吃呢?”大姐语速很快,
吃饭团的速度也很快,话说完了,
半个饭团就吃完了。
“看你,骗人都不会,脸都红了。”
二姐在一旁,边吃边说: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别啰嗦,赶紧把饭团吃了!”
“大姐二姐,我错了,不该偷偷先吃一个。”
我说,边说边咽了口口水:
“我是真的先吃了一个。”
“别争了,再争就没有时间插秧,
妈妈过来要骂的。”大姐准备要去插秧,
边说边往稻田里走去。
“大姐,要不我们三个把这个饭团分了吧?”
我试着问大姐。
“也行!”大姐回过头,
顺手就把饭团分成三份,
最大的一份给了我,
她和二姐吃了很小很小的那份,
连塞牙缝都不够。
我再不吃,估计姐姐又会说了,
有时真恨自己,怎么这么贪吃,
把妈妈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边吃,眼泪就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妈妈很快也到了,看到我哭鼻子,
问了下原因后就不再说话。
按照妈妈平常说的,活都忙不完,
哪有时间去理这些是是非非,
知错改错,要见行动!
那天,我干活特别卖劲,很快把秧苗运完。
还到边上的水沟里抓泥鳅,晚上又可以加菜了。
那时的家虽穷,
但穷得至亲至朴至纯,
反而令人非常珍惜非常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