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好端端地成了寡妇，现如今又被退了回来，还落得一个“害人精”的名声，彩蝶这辈子算是被她爹给害惨了。每次看到彩蝶死灰一样的眼神，彩蝶爹就心里发毛。

这回福生晚上来找彩蝶，他不再多说什么了，用手指指了指屋里，便走开了。

这还是福生第一次进彩蝶的房间。彩蝶开门看到福生有些意外，没有说不让进，也没有主动迎进门，愣愣地站在门口。福生侧了身径直走了进去。

房间里被收拾得妥妥当当，该锁进柜子的绝不散在外面，该搁在板上的也没有放地上。一张小木床四周挂着青幔，床前用两个铜勾子卷着。床前一张小方桌靠着墙，桌子上放着做针线活的掏篮和一面小铜镜。

福生挪出凳子坐了下来，回过身看看彩蝶，也招呼她坐下。

“蝶儿。。。。。。”

“你。。。。。。。”两人同时开口。

“你找我什么事，这么晚上你不可以来找我的。”彩蝶坐在床沿，手搓着衣角，喃喃着。

“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以前我也晚上来找过你！”福生犟犟地答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们不一样！”

“蝶儿，现在没有什么拦在我们面前了，我要娶你！有啥不一样，你现在又没有老公，我们又不犯法。”

听到福生说要娶她，彩蝶忽然心头一热，过了这么多年，福生没有变，他的心里还有她。他真好。突又听到老公两个字，彩蝶心头又一沉，避开了福生看她的炽热眼神，怔怔地看着桌子上那忽暗忽明的煤油灯，悠悠地叹了口气。

“福生，我，我已配不上你了。你那么好，我，我。。。。。。”

福生急了，“怎么配不上我了，你嫁过金灿，我不嫌弃你，一点也不。这次我一定要娶你。”

任凭福生如何再多说什么，彩蝶始终没有松口答应福生。那个晚上，福生拖着重重的步子回了家，头顶上的月光跟那年池塘上的一样银白，一样皎洁。福生没有想明白，彩蝶为什么不想嫁给她。

第二日，一家人喝着从食堂领来的稀粥，福生冷不丁地说：“爹，娘，我要娶彩蝶”，着实吓了福生娘一跳。

“你说什么？”娘以为听错了，又问道。

“我要娶彩蝶，这回娶定了，你们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反正要娶她。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带着她走！”福生一字一字地说着，娘一愣一愣看着，福生爹正在扒饭的筷子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继而猛地又扒起饭来，闷声不啃。

吃完饭，福生从里屋的衣柜里拿出二块银元，一副银的耳环，用手绢包好，对娘说：“我这就向她爹提亲去。”

福生爹气得把碗一摔，大骂“这个不肖子孙！”

彩蝶爹正坐着门口的那根门槛上，剔着牙。远远看到福生走来，赶紧站了起来，嘿嘿笑着，“她不在，刚刚到地里去了，准备拔担萝卜回来，晒干了留着明年吃。”

“叔，我不找彩蝶，我找你。”福生在门口停了下来。

“找我？”彩蝶爹还是有点不相信。

“对，我找你，我来给自己提亲，让你把彩蝶嫁给我。”福生干脆利落地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手绢，把里面包着的东西递给了彩蝶的爹。

彩蝶爹看看那二块银元，虽然有些暗沉，黑黑的什么东西遮掩了袁世凯那高耸的帽子，但在彩蝶爹眼里早放出了光芒，亮亮的光芒。

“你？你要干嘛？你再说一遍。”彩蝶爹咽了一下口水，不相信地又接着问。

“把彩蝶嫁给我吧，叔，我会待她好的。”

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彩蝶回来了，挑回来一满担萝卜，坐在院子里把菜缨扭掉。二妹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她看了看屋内，走到了彩蝶身边，小声地说“姐，今天福生哥来咱家提亲了，带了银元，还给你带了一副银耳环，爹答应了。”

“什么？”彩蝶没有想到福生这么认真，这么迫切地要娶她。心里象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如果没有那个傍晚，她这样嫁给福生也算勉强。毕竟金灿还是个孩子，一个生着病的孩子，连手都没有牵过，她只是没日没夜地替他翻身、擦背，抠痰。

只是后来，那个傍晚来了，让她痛不欲生的傍晚来了。

那是福生外出谋生的的第二年，她也已被金灿家退婚了。六九却时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时想讨好她，色眯眯地看着她，田头地里老要抢着帮彩蝶，也明的暗的让彩蝶嫁给他。彩蝶能回避就回避，躲不过了就赶紧往人多的地方靠。可就在一个傍晚，从后山回来经过六九家的门口，六九拦住了她。

“彩蝶，来来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啥事，我没空。”彩蝶躲过六九正在招的手，准备继续往前走。

六九又一斜跨一大步，横马拦在彩蝶面前，右手顺势抓住了彩蝶挑着的扁担。彩蝶用力晃了几下，没有挣脱，失去了重心，踉跄了一下，只得把担子搁了下来。

“你起开，我没功夫听你闲聊。”看着六九那歪着的跟公鸡一样的瘦小脖子，顶着一个尖尖的三角脑袋。二颗小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彩蝶心里就发怵，肯定没啥好事。又蹲下身子，准备重新挑上担子起身。

“真的不想知道什么事？既然不想知道就算喽。”六九说完让开了道，转身回到门边，一脚正要跨进门槛，又来一句“这可是跟福生有关哟。爱听不听，拉倒。”接着走进了屋子。

彩蝶听说他有福生的消息时，象是着了魔，完全卸下了防御的装备，“咚”一下把担子放下，紧跟着走了进去。

一切都迟了。在六九把门拴插上时，彩蝶知道一切都迟了。咬破了强行来亲吻的六九的嘴唇没有停止对她的蹂躏，扯烂了床幔没有停止对她的蹂躏，撕哑了嗓子的哭喊没有停止对她的蹂躏。

那个傍晚没有人经过六九建在快到半山腰的家，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除了六九的娘——彩芹。彩芹带着幺女去田里，哪知已六岁的她居然一不小心拉一裤子屎，不得已骂骂例例拖着孩子回家来换。

回家就听见了屋里彩蝶的哭喊声，还有六九的喘气声、奸笑声和谩骂声。

彩芹掀开窗帘子瞧见了屋里的一切，六九正光着膀子骑在彩蝶身上干着那事。正想去敲门，转而也嘿嘿两声走开了，站到门外给屋里把起风来。

“叫你清高，叫你不嫁我们六九，我们六九哪一点不好？小狐狸精，专门会勾引男人，给别的男人尝了鲜，这回也轮到我们六九了。我呸！以后看你怎么清高，叫你看不起我们六九！”彩芹听着屋里彩蝶的叫喊声和六九的喘气声，无比地痛快。

那个傍晚来得是那么得突然，那么毫无防备，来得那么惨烈。彩蝶又一次想起了娘，想起娘哭着求她，要她养大弟弟妹妹。她想哭，但是泪腺象是失去了功能一样，流不出一滴来。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六九笨拙地帮她穿好衣，推她出门，她一步一步走回家。

她不要这样的自己嫁给福生。

她爹收下聘礼的当天晚上，福生又来房间找她。她轻轻地跟福生说，我们外面说吧。

又来到那口池塘边，彩蝶终于向福生道出了这个隐藏在她心底好多年的噩梦。月光下的她抽泣着，痛哭着。福生陪着她抽泣着，痛哭着。这么多年隐藏在心底的泪水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和着这银色的月光倾泻着，漫过池塘的湖面，漫过小树的枝亚，漫过绿色的藤蔓，一路倾泻。

福生是打算和六九去拼命的，但彩蝶以死相挟。福生说，我不去拼命可以，忍的条件就是你要嫁给我，我要为你守一辈子这个秘密。

彩蝶终于嫁给了福生。在整整六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