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拾荒。
顶着烈日,迎着风霜。只为充盈身后的的行囊。
他没有名字,他只有一张普通的脸饱经风霜。他没有年龄,只有一双平凡的手跟他走过地老天荒。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乡,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闲的想知道这些闲事。
他喜欢唱歌,哼没人听得懂的小调。他一个人住在这个郁郁葱葱的地方,这一山偏僻寂静的树林。每天早上听着鸟叫按时的起床,然后捎着他大大的袋子出行,或者三五日,或者个把月。至于他的小木屋,有太阳和月亮轮回放哨,分毫不离的盯着,偶尔有鸟儿来家里做做客,诉诉家常。
他深深地眷恋着这块土地,他爱着她,她是他最美丽贤淑的妻子,年轻而妩媚。这大地上大大小小的树,英俊的,挺拔的,可爱的,都是他们的孩子。那些树的种子就是用这些被人们废弃的垃圾换来的。他的生活不仅仅是他自己,他这样艰辛幸福的照顾着他特殊的家庭。
这一天拾荒者走的很远很远,因为附近的垃圾堆再没有可拾来卖钱的了,他的双手再也淘不出值钱的东西。他越走越远,一直到山那边也没有任何发现。终于,当他精疲力竭的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头,他发现了垃圾堆里散发的种子的光芒。他兴奋地捡着,捡着,很快,很快,他就可以给深爱的土地添购几件新衣裳,给天空下的土地送上更多的荫凉,让大树繁茂的枝叶支撑起更年轻的天空。
这一走真的走的很远,不是三五日。不是个把月,而是一年。
人们很忙,忙着算计攥在自己以及别人手里的看不见的薄薄的纸片。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残暴。用锯子在大片大片的葱郁中肆无忌惮的舞蹈。而今,这支毫无表情的军队又向他的土地挺进,“卡擦,卡擦”……
他还不知道,这一只只黑爪扑进了他的家园。伐木声赶走了做客的鸟,坐着的工人将一只黑色的锯子插进树的肚子,“嚓、嚓……”一下一下的划破天际。树在锯子下哭喊着,木屑散落在地上的白霜上相间杂。锯工们起来,用绳子系在树身上,然后拖走。树依旧不放弃哭喊,拾荒者可怜的孩子们呐,被拽向不可知的运命。也许是要去做谁家的桌椅,或许是谁家的地板,又或者将被切割成这遍地都是的一次性筷子?他们在人类的脚下哀嚎着。孩子们,这将被绞进水泥森林里的孩子们,在岁月里逐渐死去……
山秃了,一根根树桩就像一个光头刚刚长出的头发茬子,发根盖不住头皮上的坚硬的伤痕。土地还被扒去了衣裳,裸露的乳房再没有多汁的营养,土地上的孩子们仰着头,舔着干枯破裂的嘴唇大声的喊叫:妈妈,妈妈,我饿……只有最角落的两片黄叶彼此依偎着望着苍天,战栗。
拾荒者回来的时候,当他攥着一包种子回来的时候,像某本书里说的一样,黄风像一条忠实的狗,浑身沾满沙土,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那与他日夜厮守的土地此时正躺在病床上,他每向前走一步都能听到地下不安的灵魂传来的颤抖声,树桩一樽樽的跪在地上,在苍白的天穹下叩拜,头破血流。
此刻,他像一只点缀荒凉的候鸟,被侩子手们砍断了飞翔的翅膀。
歌声已经粉碎,风扬起它如同扬散一撮骨灰,拾荒者,你茫然的目光怎么把它收拢。一夕之间,你家破人亡。你亲爱的土地瘦骨嶙峋,扬不动帆,这一船绿色的梦在汹涌的欲望之流中沉落阴霾。
以后他的影子就踟蹰在这儿的每一个黄昏里。
他更老了,老的只能伛偻着一步一步的往前挪。他不再唱歌了,他的嗓子已经嘶哑枯竭了。但他依旧拽着麻布袋子,用浑浊的眼睛死盯着路旁的一堆堆垃圾,然后用那双干瘦如柴的手扒拉着,扒拉着。或许这有他曾经的“孩子”,或许又能换一棵种子呢!
你只是一个拾荒者,你只是想将掉落一地的梦想拾起,拾尽这一处荒原,拾起一片绿色之地。
多年以后,你拾起躺在地上的一本书,和你一样的老,和你一样的沧桑。满是皱纹,被世界遗弃。于是,你带着它紧紧不放,你猜这一定是“孩子们”的灵魂回来了,让你安放。
这本书残破不堪,但依旧没有磨灭它的名字,封面上依稀写着:绿化树》。
拾荒者,拾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