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獠牙,忽的一下烈火从口中喷出,换作平日,定有叫好呐喊声袭来;长袖宽带,“走”声之后凭空飞出数十种雀鸟,换作平时,定引得无数好奇男女驻足;赤膊裸背,在刀山剑雨里翻滚毫发无伤,换作平时,定惊得旁人瞠目无言。
可今日,这般技艺竟无人观赏,平日里来看杂技戏法的人倒是在一片无人表演的空地前围起圈来。
青面摘下那狰狞的面具,端起一旁的烈酒漱了漱口,“噗”的一声吐到地上。
“别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青面对着其他人说道。
青面往人群中挤了挤,终于看到了人们围着的东西。
那片空地并不是空地,青面看到的也并不是东西。
一个人,空地上瘫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衣烂衫,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蓬头垢面的,眼睛紧闭,脸上的表情却很是享受。
要说这人是个乞丐,在场的人一百个不信,因为在场的所有人的钱加起来也不如这乞丐的多。
这乞丐就躺在一片金银珠宝里,身后倚靠的箱子敞开口,露出金银和玉器的光泽,屁股下面垫着不知是什么高档绸缎制成的华衣,饺子大小般的金锭子和鹌鹑蛋大小般的珍珠滚了一地,脚下还踩着一对翠得荡漾的玉如意。
青面的目光不由地被满地的金银珠宝吸引,他走南闯北卖艺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钱,但凡他有地上的一块锭子,后半生就绝不用愁了。
周围的人大概与青面一样,都在想着这笔金银珠宝的价值有多少,还有几个人偷偷地想去捡从珠宝堆滚落下来的珠宝,可在众多的目光下又把珠宝放回了原地。
当人们还沉浸在对这堆珠宝的幻想时,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赶到此地。
一声声马嘶把人群冲散,领头的一人站在了那个乞丐的面前。
“站起来,荆介!”领头那人对乞丐说道。
荆介似乎还在睡觉,并没有听到领头那人的呼喊。
“给我把他拉起来。”领头那人发话。
这时,荆介终于动了动,不过只是用手挠了挠肩膀。
“怎么你来了?”荆介道。
“我怎么不能来?”领头那人道。
“严箭呢?”荆介问到。
“明知故问。”领头那人道。
周围的一些人看到这一队人马的穿着后渐渐认出了这队人的身份。
“是无垢山庄的人,那那个领头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无垢山庄二少主严箭。”说这话的人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嘶哑。
“那怎么可能是严箭?他背上连一张弓都没有。”有人反驳刚才那人说的。
“说说吧,严大少主,别让人误会了你的身份。”荆介道。
“无所谓,只要他们知道是无垢山庄在办事,他们就不会妨碍我。”严大少主道。
荆介讥讽地笑了笑。
“各位,此人不是无垢山庄二少主严箭,而是无垢山庄的严大少主。”荆介对着众人解释,并且还把“大”字的声音拖得很长。
“各位是不是想问那么二少主去哪儿了?”荆介前话讲完又开话题。
“大家都知道,无垢山庄二少主专平江湖不义事,每有不义,必亲自赶往。可惜,江湖上怕是再难见这仁义少庄主了。”荆介叹息道。
严大少主一阵冷笑,走到荆介耳边道,“你以为这样就会有人帮他了吗?这帮人就只是凑个热闹,听个乐呵,荆介呀荆介,你不会真觉得这群人能帮你救出我那二弟吧?”
“谁知道呢?也许会有,也许不会,总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荆介道。
严大少主又是一阵冷笑,“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都交出来,让你我都省些气力。”
“严充,就为了这些不义之财,你就把你亲弟弟舍弃了?”荆介问道。
“你以为我只是贪图这些钱财?我这是为了无垢山庄,这些你真以为只是单单的钱吗?这些钱是讯号,我只有全部收下,那些人才会安心,才会知道我无垢山庄不会阻他人道路。”严充喝道。
“那严箭这么多年为无垢山庄积攒的‘仁义’名声就这么丢弃了?”荆介问道。
“‘仁义’?你知道这么多年他得罪了多少势力吗?我不知道他救下的人有没有感恩戴德,但倒是那些烂账,可全算在了无垢山庄头上。”严充道。
“那严箭呢?就这样交给他们?”荆介同样喝道。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到时候我自会周旋,我现在要做的是保祖宗基业无垢山庄上下无恙。”严充厉声道。
“好,你已做了决定,那我们看看谁的决定更胜一筹吧。”荆介道。
一片烟幕笼罩在荆介的周围。
“快,找到他,决不能让他再逃掉。”严充道。
烟幕茫茫,荆介早已消失踪影。
不过,仍被一个人发现了荆介远去的痕迹。
一道窄巷中,荆介正把身上的乞丐服饰脱下,换上平时的装束。
“谁?”荆介感到有人在窥视。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青面从一堆破竹筐后走出来,张开双手以示并无恶意。
“阁下有事?”荆介问道。
“我想问问无垢山庄二少主的情况。”青面道。
“你问这些干什么?”荆介道。
“二少主有恩于我,如今恩人有难,岂能不顾?”青面道。
“好,我信你,你如果真的想救严箭,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们赌一把。”荆介道。
荆介在青面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只要把这消息传出去就能救二少主?”青面道。
“嗯,第一波消息我已经传出,第二波就看你了。”荆介道。
“好。”
晚春已过,正是绿意焕发之时,无垢山庄山门大开,颇有接新纳福之意。
严充站在山门前看着漫山的山花野禽,芬芳的山风吹在他的面上,让最近焦虑不安的心绪安了几分。
突然,一队队伍出现在严充的视野中,刚刚的安心感又变得慌乱起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严充叹息道。
“来人,把小箭藏到密室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严充发话下去。
就在严充发话的时间里,又一队伍出现在山脚。
不,不只一队。
数十支队伍同时出现在了严充的视野中。
严充皱了皱眉,“准备待客。”
不一会儿时间,数十支队伍已至山门。
“恭喜严少庄主,恭喜无垢山庄啊。”数支队伍的领头人纷纷道喜。
严充面部已经僵住,但还是出于礼貌地回道几声“多谢”。
“怎么回事?快去搞清楚。”严充吩咐手下。
严充将众人让进山庄,却发现山下依然有不少队伍在往山上赶来。
“少庄主,打听清楚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的消息,说……”
“说什么?”严充道。
“说今天是二少主大婚之日。”
“什么?你看看这些人,至少在半个月前就动身了,为什么这消息不曾禀报?”严充道。
“少主息怒,我们也从未得到这些消息。”
严充皱眉,“是什么人竟能将一个山庄的消息网都屏蔽掉?”
无垢山庄里热闹异常,与山庄交好的,不交好的,毫无关系可言的都齐聚在山庄。
山庄的人在纳闷,是什么事引得这么多人前来,山庄外的人也在纳闷,大喜之日为何没有一点布置点缀。
“多谢江湖上各位的抬爱,我严箭在这里先谢过了。”就在众人一片杂乱时,一个声音穿透嘈杂,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此人正是严箭。
“不过,各位确确实实是被骗了,今日并不是我的大喜之日。”严箭又道。
众人一片哗然。
“他怎么会出来?我不是告诉你们把他带到密室吗?”严充呵斥手下道。
但当严充看到严箭身后的荆介后,他便知道了答案。
“但是请各位来此是为解我无垢山庄之难的。”严箭道。
“不知无垢山庄有何难处,需要如此这般。”众人中有人问道。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一旁的荆介说道,“先提一句,各位进入的骗局是在下设下的,严箭之前并不知晓。”
“严箭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我就不再说了,但正是这些事得罪了不少势力,无垢山庄的困境也正是这些势力造成的,我这里有一份单子,上面清楚写了严箭因为什么事而得罪了哪些势力。”荆介又说道。
“接下来,我给各位念念,辛丑年甲午月
酉日……”。
荆介刻意隐去敏感的姓名和势力名,但江湖上的事根本就不必说,众人都心知肚明。
“剩下的我就不一一念出来了,我设局邀各位前来,不是来让那些势力来这里作威作福的,我是让整个江湖决定严箭的去留的。”
“妈的,那帮只会背后下绊子的人干了这等事还敢搞这种勾当,我韩家第一个不愿意,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一下无垢山庄。”
“我柳家虽小,但在两年前曾承蒙严二少主恩惠,有人要动无垢山庄,柳家豁出去也要一保。”
……
无数家族、山庄站在无垢山庄一边。
今夜的无垢山庄欢庆江湖上有如此一个仁义之士。
山顶,荆介和青面看着无垢山庄的欢庆场面。
“荆兄,在下有一事不明。”青面开口道。
“什么事?”荆介道。
“荆兄为何能够知道这么多势力为无垢山庄说话?”青面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赌。”荆介道。
“赌什么?”青面问道。
“赌有人为无垢山庄说话。”荆介道。
“可是我是真没想到,为无垢山庄说话的人竟有这么多。”青面道。
“非也,非也,前面的势力或许是为无垢山庄说话,可后面的人就不一定了。”荆介道。
“那他们还……”青面道。
“形势所至而已,无垢山庄的大势已成,他们便不能围观,只能表明立场,当然也不会有人傻得去逆转大势,否则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荆介道。
“那么无垢山庄到底赢在了哪儿?是欲望?是人性?还是仁义?”青面问道。
“都有,欲望把他们招来,人性让他们趋附,至于仁义……不过应该还是赢在仁义上吧,江湖还是不想让仁义之人彻底消失。”荆介道。
“对,赢在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