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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实验室后面竟然有棵十八学士,虽然栽得很隐蔽,可还是被我发现了。
那日天色已晚,刚从食堂吃完晚饭,在校园踱步消食时,无意中晃到实验室后面的小路,这棵茶树便闯入我的视野。 她植株近两米,上面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排列整齐。花朵有一个拳头大小,暮色中,显得那么玲珑而可爱。这十八学士也算得上茶花中的精品,形似赤丹,但比赤丹娇妍;花型比其他普通茶花精致漂亮得多。我压抑不住心头的狂喜,仿佛在深山老林发现一棵世外奇葩。急步走近,久久驻足,长长凝视,目不暇接,爱不释手,不忍离开。瞧瞧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顿生贪念。这是实验室后面的一块空地,地上杂草丛生,少有人来,这也许就是这么一株好茶花迄今为止无人发现的原因吧。
我对花有执念,占有欲从来都很强,并还总是振振有词“窃花不算偷”,为自己自私和贪婪找借口。我偷偷的折了几支含苞待放的茶花,做贼似的(其实就是贼)离开了实验楼。
回办公室路上,尽管遮遮掩掩,但还是被好事的同事发现,他们一方面惊艳于花朵的美丽,一面追问花朵的由来。我招架不住,只好道出十八学士的具体位置,我知道十八学士的厄运来临了,心里还是默默祈祷,但愿他们能手下留情,不要过分糟践她。
我用塑料袋将花枝藏起来,我不敢插在桌上,我怕她的美被更多人发现和追问,我可以想象这株茶花被大家围攻肆虐的情景。唉,漂亮也是一种罪过,成为她被摧残践踏的借口。生活中,爱美是一种风雅,可为了这该死的所谓风雅反而让许多真正美好的东西逐渐消亡,这样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下晚班后,我把花枝带回家,插在精致的花瓶里。灯光下,尽管花朵看起来仍然很美,但却失去了暮色中,母枝上的神韵和妩媚。也许水浸一浸就好了,也许过段时间枝条底部会浸出根来,那明年我也会拥有一棵十八学士的,我想。
可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好几个同事桌上都插上了十八学士。她们一个个炫耀似的向我讲述采摘的经过:有的用手折,有的用刀割,有的用剪刀剪……我脑子嗡的一下,顿时浮现众人围住十八学士你拉我扯,肢解凌迟她的可怕场景。都是我的错,我深深懊悔:她本在那少有人至的地方静静生长,自由快乐,好不容易长成娉婷风姿,绽放美丽芳华之际,一夜之间,却遭摧残,我感觉我就是刽子手,杀人犯,是罪魁祸首……一连几天 ,总能看到有老师和学生往实验室后面走,总能带出个三两朵,我想阻住他们去,可我凭什么呢?十八学士的厄运难道不是从我开始?我有什么资格劝阻他们?……又过了几天,就少有人去了,也再未见有花朵被带出来。我想十八学士的花朵终于被全部摘完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几天下来,我心里想的都是这句话。虽然已是暮春,可许多茶花的花季还没过,我很想去看看那棵十八学士,可始终鼓不起勇气去正视她满身伤痕的样子。家里的茶花枝不过几天就花瓣零落,花枝枯败,我想独占美丽,想拥有一棵十八学士的幻想也破灭了……
转眼春去夏来,满眼葱茏绿色,茶花也早已过了花季,我还是想去看看那棵十八学士,也许在其他花树花朵都零落的季节,在绿叶盎然生长的夏季,她曾经受过的伤害就不那么触目惊心了吧?那我的负罪感是不是也可以减轻许多。
还是黄昏后,忐忑的走向实验楼,仍然少有人来,可是我竟然找不到那棵树了!记得当时明明就在拐弯的内测,植株两米左右,开着密密的繁硕的花朵,周围全是比她矮,没她漂亮的普通茶花。而今,这里的茶花都差不多高,都没有花朵,都是一模一样的树叶,我竟找不到那棵十八学士了。难道被人挖走?——想想不太可能,当初植株很高大,谁能如此大胆,公然在校园内不费力气的挖走学校树木?再说地上也没用挖走的痕迹呀。我仔细的比较了几株茶树,终于确认那棵最矮,树枝最少的就是那棵可怜的十八学士!因为植株上被折痕迹明显,株型乱七八糟,这儿缺一根,那儿少一枝。其它茶树株型丰满,树根周边的土壤到处是腐烂的落蕊;而这株很少,因为那漂亮的花朵几乎全被那所谓爱花爱美的人士折走,所以少有自然零落的机会……
可怜的十八学士!望着她残缺的枝干,参差的株型,我羞愧万分:如果你不这么美,怎会有这飞来横祸?如果没有我这个始作俑者,你也许仍是这群茶花里最漂亮最高大的十八学士。而现在的你,像个残兵败将,如同残花败柳,亦似病入膏肓的老妪……
我心里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光对不起能弥补我的过错吗?可不为她做点什么,我无论如何不能心安。看着眼前的这株十八学士,今年创伤太重,明年复花的可能性比较小,也许要个两三年,才能长成原来的株型,才有复花的可能。在这两三年里,我一定可以想出办法,让她远离魔爪,逃避伤害,最终长成昨日模样。在此也呼吁广大爱美爱花人士:如果你真的爱美,就一定要心存善念,珍惜美好,不要去伤害美,不要让每一朵花的花季成为她最后的花祭,这样我们的生活才能真正充满善和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