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近来，锦绣很少出院子。

鸳鸯说：“嫂嫂，或许你多出去走走，精神会好些。”

鸳鸯是整个王家唯一将她看做亲人的人，别的人都嫌弃她家道中落，就连奴仆都绕着她的院子走。

鸳鸯接过丫鬟手中的药，一口一口喂锦绣，突然起身看着窗外：“呀，三哥哥来啦。”

锦绣撑着身体起身，王升鸾负手而立，连走近一点都不情愿。

她将帕子握地更紧些，小心翼翼问：“今日忙完了吗?”

王升鸾哂笑一声，说：“忙不忙完有何干系，我也是来通知你一声，明日烟花巷的秋娘入门，敬茶就免了，你只管休养即可。”

说完，转身离去。

锦绣钻进棉被，感觉身上更冷了，想当初若不是他亲自上门提亲，自己怎会下嫁，父亲才辞官半年，一切竟然都变了。

[2]

那年她刚及笄，就有许多人上门提亲，人人都说白太师家的小姐貌若嫦娥，唯有他来的时候念了一首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只因那一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她被打动了，穿上嫁衣，十里红妆被花轿抬到王家，成亲后也是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刚入府的时候，王升鸾一下朝堂就立刻回家，就连同僚玩笑地戏谑他惧内，他也毫不在乎，只要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就一定着人送回来，博她欢心。

就在两年前，他突然连续三日不归，据说是在烟花巷遇到一才貌双绝的女子，竟然沉迷不能自拔。

后来，爹爹辞官，锦绣顿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王家人再也不像原先那么对她。

除了烟花巷的姑娘们，王升鸾频频接受同僚送来的歌姬，今天陪这个听曲，明日与另一个携手爬山，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就更想不起白锦绣了。

[3]

芒种节那日，王家举办家宴，邀请了许多至亲好友，王升鸾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唱西厢的芸儿拉走，芸儿不从，拉拉扯扯中撕毁了衣裙，将芸儿绣着海棠的赤红肚兜撤了出来，芸儿羞恼之下直接跳了井。

那天之后，王升鸾被罢官，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迎来送往，他脱下朝服，着旧时简衣素裳，来到白锦绣的床前。

白锦绣对此人已经毫无留恋，她知道王升鸾找自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求自己的父亲找皇帝说情，毕竟白老太师曾是皇帝的老师。

王升鸾将汤药端到她跟前，白锦绣转身装睡：“我困了，先眯一会儿。”

“好，好。”王升鸾一边答应着，一边帮白锦绣掖好锦被。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背对着侧卧，一个默默坐在床边，良久，有沉重的脚步声传入，外面的婆子丫鬟惊呼：“老爷来了。”

[4]

白锦绣赶紧起身，来不及穿好绣鞋，就看到公爹戎装未换，怒火盛盛，一巴掌打在王升鸾脸上：“不想做官大可辞去，难道上面还能求着你留下不成，弄成现在这般，王家还有何脸面立足朝堂？”

白锦绣赶紧端茶让座：“爹爹……”

谁知公爹大手一挥，白锦绣差点跌倒。

王升鸾已是满头大汗，他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从边关赶回，赶紧解释道：“父亲近些年不在家中，很多事情并不知晓，我若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将自己闹得名声全无。”

王升鸾这才将这两年的事情和盘托出，原来两年前他在皇宫偶遇朝云公主，公主一见倾心，于是扬言要嫁给他。

他为了让公主放弃，曾表明自己已经有了妻子，可是公主颇受宠爱，皇帝私下告诫王升鸾，若不自己休妻再娶公主过门，定然要王家家破人亡。

王升鸾思量再三，想了一个法子，故意疏远苛待白锦绣，是为了护她周全，将自己弄得声名狼藉，是为了让朝云公主自动放弃，那日芸儿跳井一事传入宫中，皇帝大怒罢免他的一切职务，朝云公主也放话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他，这才免去一场灾难。

[5]

鸳鸯带着丫鬟来到白锦绣的院子，将一个个锦盒全部打开。

白锦绣看着锦盒中熟悉的东西，这些都是当年王升鸾拿来讨她欢心的小玩意，她曾让鸳鸯将这些东西全部扔掉，没想到鸳鸯竟都留着。

鸳鸯说：“三哥哥当初托我时常看望嫂嫂，每每看到嫂嫂哭泣，我都忍不住想要告诉你这其中原委，可是又怕哥哥前功尽弃，只好三缄其口，嫂嫂可别怪我。”

白锦绣歪着头去看廊下，王升鸾正在帮她誊写所有两情相悦的诗句，她说：“我自然是不会怪你的，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人。”

说完，就踱步廊下问道：“写到哪里了？”

王升鸾抬眸微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白锦绣将手中的备好金箔装进篮子，说：“我这边准备好了，稍后就能出门。”

王升鸾放下笔墨，与白锦绣驾车来到郊外，浅草正嫩，新坟突兀，石碑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名字“芸儿”。

王升鸾说：“那日，其实我并没有太过用力，芸儿是靖王府的伶官，她为了帮我撕了自己衣服还跳了井，若非是靖王府的人，皇帝也不会如此恼怒。”

芳草萋萋，风吹细细，锦绣知道，对于芸儿来说，或许此刻是幸福的，因为她能够被心上人永远铭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