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时，民何聊生！生哀死乐，朝政何从！男丁縻军，女丁絷掠；何以恣睢，拶膏榨血！小女易男行伍，三岁罹愁，师旅绞蔓，不堪其纠！

平沙坲坲，千里敻敻；草腓马瘃，风疾地冻。雨腾致霰，云落致霜；腠理筋脉，砭骨草莽。凌冰斯冱，镆铘斯锷，汤镬为寒，貂裘为薄。部伍武步，踵进蓰退，斧钺连兵，纛旌崩碎。余强行其间，气息雹溴，腕臂僵死，足行芒薮。然每至趑趄，不能拔步，将军梃杖，力崩劲骨，觖望而行，心向莫附。

关山一夜，酩酊三更，军旅杂纲，令出必行。士卒罍歌，莫能解酲。山有瘠牛，禺有茴芸，列燹为炙，以继饔飧。

酒过三旬，通军瞢昏。余佯换盏，尚及薄醺。军士谵言曰：“汝善琴瑟，今何鼓弦？请昭才数，军旅相见。”余挠辞香尽，不能推隐。遂还罗幕，辕门荐人，檄几之后，乃有弦琴。余取之去，出旆之下，至于爨灶，月胐明斜。三军鼓前，致余帐下，曰：“相与行伍，此夜为乐。”

余跽帐前，绾髻而弹。文武五行，前后七弦，宫商音韵，泉潏泠然。军伍哗论，倏尔毕绝，漫耳霜华，鸣声冻月。其间望乡，莼鲈思成，父老髭鬓，鸡鸣馌耕，而今强征，背忤梓桑，指掌翻旋，冰汤断肠。满目岑冷，六军慛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