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洋镇宫下县,这一辈有俩孩子,陈贞是出了名的气运低,刘阳则是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
陈贞是个早产儿,刚满月的时候,陈贞他妈阿春去灶台生火,家里来了一条大野狗,把摇篮里的陈贞叼了去。 五岁的刘阳刚往自家婶子院子里扔一把沙炮,噼里啪啦作响,院子里鸡飞狗跳人也叫,好生热闹。
刘阳嘻嘻哈哈往回跑,便看见一条大野狗叼着一小包裹,径直跑过去。 刘洋瞧着着包裹的布是隔壁家春姨的,往裤兜里掏出一把沙炮,边追边捏几颗往前扔,那大狗吓得扔下包裹,左冲右拐跑了。刘阳向前蹲下,扒开包裹一看,一个黄毛小娃正砸吧着小嘴,憨憨睡着。刘阳一看挺欢喜的,心想这啥娃娃,这样还能睡着。 刘阳抱起了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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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贞今年七岁半,提着篮子跟着阿婆去拜神。 阿婆跟结伴的姨婶们聊起来,陈贞从扎堆的小孩子中走出来,逛到庙后头有一处偏僻的水洼去。 有一群放养的鸭子,陈贞乐了,追着鸭子跑,鸭子受到惊吓,游到水洼的最深处,陈贞只好在边缘呆呆望着。
陈贞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踩着的是淤泥地,淤泥已经没到脚踝,她抬起一边的腿试图将另一条脚拉出来,没想到陷的越快,她开始焦急动作起来。
陷到大腿根部时,离陈贞十米远的橄榄树,突然利落地跳下一个人,是阳子哥!刘阳小跑过来,看着地面的沙子延伸到哪里,距离陈贞半米多的地方停下来,探出身子伸出手。
“阿贞,抓住我的手后,身体别动,我来拉你。”
陈贞点点头,身子往前探,四只手紧握一起,刘阳弓着身子使劲往后拽,发出跟他老爸便秘时一样的声音,唰的一声,屁股坐到地上,陈贞被拉到身前摔个狗吃屎,两人哈哈大笑。
刘阳陪着陈贞来到阿婆面前,阿婆一脸迷茫看着陈贞,像在问这土孩子是谁?得知前因后果后,阿婆带着陈贞到水沟边,用手舀着水洗着她腿上的淤泥,痛心疾首的跟刘阳说,
“老二家就这么个闺女,还好遇到你,要不、要不没法交代了,小阳啊,阿婆谢谢你啦,今天还来阿婆家吃饭。”
“好呀。” 刘阳露出一口大白牙,刚答应完,哗啦一下,双手撑在陈贞咯吱窝给抱起来。 阿婆目瞪口呆,不知这孩子怎么说疯就疯。
“阿婆,刚刚有条水蛇游过我的小腿。”陈贞软糯软糯的说着,表情懵懵,阿婆懵懵的,只有刘阳笑笑的。
自从这件事后,老陈家对刘阳是越发的好,刘阳要是闯了祸,便跑到老陈家躲起来。
“我说老陈,你把这个小畜生交出来,别管我教育儿子了。”
“哪能呢,你三天两头就打他一顿,这孩子心地好,没有他,我家贞儿早就出事了。”
“你知道个毛,这小子在学校把口香糖糊在别人头上,搞得人家得剃光头。” 趁着两家长辈在门口争论。
“阿贞,哥哥骑单车载你,要吗?”
“要呀”
陈贞岔开腿坐在后面,搂着刘阳的腰,面前的少年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嘴角自信的高扬着,双脚快速地蹬着脚踏,自行车在田地的小路穿梭着,陈贞嘻嘻笑着,将头靠在他背上。
春天到了,该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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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贞十四岁,刘阳十九岁。
层层叠叠的山石,水源沿着山石的缝隙从高处涌下,底下形成个小水潭。 几个男生穿着四角裤在水里游着、嬉闹着;较高处的田地旁有棵油甘树,树下架放着几辆自行车,树上坐着个扎着马尾,眉清目秀的女孩。
仰泳完,浮在水面一个身形修长,皮肤黝黑的少年朝着女孩吹了个流氓哨,女孩朝他扔了个油甘,他却咯咯笑起来,女孩眉眼弯弯看着他,自己吃进一个油甘,苦涩感让她皱了下眉头,而后的甘甜在口中化开,在心中化开。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田里窸窸窣窣,偶传来几声蛙叫,陈贞牵着自行车,刘阳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哼着歌。
“阳子哥,读完高中你有什么打算?”
“想去城里,勤工俭学。” 刘阳满不在乎,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没有看见女孩脸上的愁容,“怎么,舍不得我啊?”
“谁会舍不得你啊。” 刘阳突然停下来,勾起嘴角,转身在陈贞脸上啵了一下。
“就你呀,哈哈。”
“刘阳!你给我站住!”羞红脸的陈贞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刘阳早就预料到,撒腿就跑了。
两人第一次这么快就回到家。
几个月后,刘阳拿着行李要搭上往城里的车,刘大叔一家再三叮嘱刘阳,陈贞父母、阿婆也都去道了别。
“咦,老陈,怎么不见你家啊贞呢?”
“那姑娘昨晚功课做到半夜,估计刚歇下没多久呢。” 刘阳拉了拉身上的背包,往陈贞房间深深看了一眼,上了巴士。
刘阳快到到村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他,探出窗外一看,陈贞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着。
“阳子哥!”
“师傅,等等!我妹妹给我送东西,等我一下!”
刘阳下了车,陈贞把单车直接放在地上,就扑过来紧紧抱着他。
“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了呢。”刘阳拍了拍她因抽泣颤抖的背。
“阳子哥,我喜欢你。” “嗯。”
“很喜欢你。” “嗯。”
“非常非常喜欢你!” “我也是。” 陈贞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
“你等我吗?”
“等!”
陈贞牵起自行车,目送着巴士开走,直到离开自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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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志愿填的是刘阳所在城市的大学,她如愿的考上了。
阳子哥似乎很忙,前阵子跟刘叔要了他的号码, 打给他没说上几句就被挂掉了, 发了条信息给阳子哥,告诉他这个星期天,我想去看看他。
星期天,陈贞穿上新买的连衣裙,照了照镜子,反复检查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得体,准备去刘阳留给她的地址,见他一面。
门的后面就是阳子哥了,他见到我后会说什么? 陈贞按耐心里的悸动,敲了敲门,过一会门开了,一个化着淡妆的女人。
“你找谁?”女人疑惑的审视着她。
“我、我应该是找错了。”
“亲爱的,你干嘛走呢,都说我来开就......”男子在女人背后伸手搂住她,语气亲昵,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青梅竹马。
“啊贞?!”
“对不起,阳子哥,我还有事,改天再来。”
“原来是妹妹啊,阳他经常提起你呢,进来坐坐吧。” 女人自来熟牵起陈贞的手......
女人叫李珊珊,是阳子哥的同事介绍认识的,两人已经同居一段时间了,预计年底前就结婚领证。
陈贞像被轰炸过后一样,脑子嗡嗡作响,一路上浑浑噩噩的。 是啊,男欢女爱,她怎么就这么蠢,漂亮女人这么多,她哪来的自信,觉得她的阳子哥会等她。 陈贞靠在树上,头一阵眩晕,脸上的潮红提示着她身体的异样。
李茂回学校办完事刚要回去,路过校道便发现陈贞,扶起她。“陈贞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不要...”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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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哪?”
“噢,你醒啦,昨天这是我租的房,学校门禁时间到了,我也不知道你宿舍在哪,就把你带过来。 烧已经退了,等粥凉了就吃一碗,我厨艺不是很好。” 李茂带着黑色架框的眼镜,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发。
“谢谢师兄。” 李茂是陈贞的师兄,现在在实习,学校组织活动时认识的,给陈贞她们讲过课。
“哪里的话,互相帮助嘛,我还真被你吓到了,我认识你的班主任,学校那边我给你请了几天假,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反正我这几天休息,刚好可以照顾你?”
“谢谢师兄,你人真好。”
“这么巧,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句话把两人都逗笑起来。
这几个月陈贞用学习来麻痹自己,放假了就去兼职,闲下来就跟李茂出去一起吃饭、游玩。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只有她知道,夜里一个人心似绞痛的滋味。
“喂,啊贞,我是阳哥,我明天和珊珊领证,跟你说一声,没办喜酒,改天过来我请你吃饭。”
“嘟嘟”挂掉电话,指甲掐的自己生疼,眼眶蓄满眼泪,纤瘦的身体瑟瑟发抖着......
是夜,外面雨哗啦啦地泼下来,楼道嘭嘭嘭的敲门声。
“陈贞,你怎么过来了,身体都湿透了,快点进来。”
刚关上门,陈贞便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李茂一惊,伸手将她拉开晃了晃。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好难受,师兄帮帮我。” 陈贞说完,豆大的泪水从她可怜兮兮的脸上掉下来。 “帮帮我,李茂,我不会后悔的。”
李茂上前环抱住她,将她的头靠在胸膛上。
“你只是需要休息一下,乖,一切会好的。”吻了吻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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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转。 这一年,陈贞23岁,刘阳28岁。
晚上陈贞接过电话,“喂,妈,我吃过了。嗯,你说。”
“我们隔壁家的刘阳,你记得把,他得了结肠癌,四年前已经开始化疗,这阵子又复发,估计快不行了,人已经回老家......”
陈贞
现在是夜晚23:20,我已经坐上最后一班开往老家的车。
心里五味杂陈,我的初恋,我的哥哥,少女时期所有幻想的主角,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他的妻子呢?我要如何面对她和他?
我来到他家门口,刘叔叔和阿姨头发尽数花白。寒暄过后,我走进他的房间,除了人变了,摆设跟以前无任何差别。
他躺在床上,看起来还是那样英气,面部线条比以前更刚毅、冷峻了,多了些胡茬病痛的折磨让他憔悴,我用指腹摸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来回摩擦着。
“你来了。”嘴唇突然动起来,他眼似星辰,微笑着。
“我来了,还好吗?”
“还好,累了就躺下来吧。”他使坏地说,却没想到我真的躺了下去。
“嫂子呢?”我侧卧看着他,像跟自己亲哥哥聊天一样。
“她啊,证没领成,跑了。” 他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平淡,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天亮了,推我去那个地方好吗?”说完便沉沉睡去。
太阳上山了,油甘树长得更茂盛了,昔日似骄阳的少年却病殃殃坐在轮椅上。
“阿贞,那时在水潭看着你坐在树上晃腿,觉得要真这树成了精,那定就是你了。”声音有气无力,他缓缓看向坐在身旁的我,深情带着暖意,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我带着不甘心。
“可我们为什么还是错过了”。
他握起我的手放在胸口上,虚弱地说着什么,我靠近他唇边。
“......一直在这啊。” 手掌感受到微弱的搏动,
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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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
刚出来实习的时候,为人处世总是不够圆滑,因此没少带来麻烦,幸好有他圆场,他叫刘阳。
多次下来,两人私交便很好,他说有个青梅竹马的妹妹跟我同个大学,让我平时可以的话就帮忙照顾她。 后来,刘阳身体不适辞职了,我们之间就没见过面。
直到一天,他给我电话,让我去看看他妹妹怎样了,我才知道,陈贞就是他妹妹。在校道上我遇见了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很辛苦,于是便有了后来照顾她的一切。我也对她产生了好感。
雨夜,她哭着来找我,是多么的无助,我大约明白他们不寻常的关系。 我承认我当时是有冲动的,但我不想在错误的时间做错误的事来伤害彼此。
我去找过刘阳,是在医院,他面容憔悴、身体虚弱,告诉了我一切。 我坦白跟他讲,我对陈贞的感情,他已在意料之中,也很高兴那人是我。 我这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爱她。
我答应他,会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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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阳
一开始以为是肠胃不好,发现时还是晚了,我没有放弃治疗,可是疼痛一遍一遍折磨我的意志,我想我是给不了她什么了。
她时常会给我电话,但是化疗后的疼痛让我极度难受,我不想让她察觉,只好挂掉。 短信上说她会来看我,别提我多开心了,好想抱着她,问她想不想我......我又在痴人说梦了,左下腹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我抱着头蹲在墙角哭起来,是痛,到底还是心痛。
于是,我找了个人陪我逢场作戏。 而她就站在我面前,一条简洁白裙子衬得她美如画,比以前多了小女人的妩媚。 剧情如愿地发展,看着她的小脸煞白,我知道我还是伤害了她,多想给她个拥抱,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忍住了。
为了让她死心,我决定传达“婚讯”,她挂掉电话后,我又翻箱倒柜,直到吃下两片止痛药,我何尝不知她也痛。 李茂第二天便来见我,心里很酸楚,知道要把她拱手让人,但愿没有我她会过的更好。
我清楚自己到了极限,回到老家,回忆历历在目,可惜是身边少了个她。
是夜,熟悉的味道,嘴巴的摩擦感,我睁开眼睛,老天,如果这是梦就别醒来了。 奔波来探望我的她,有点狼狈,她抿着嘴,强忍着悲痛,我深吸了一口她的体香,多怀念。
朝阳,透过油甘树照射我们,我将她手放在胸口,画面一帧一帧跳转为那时年少的我们。
我双手捂着她的双眼,“阳子哥,你快把手拿下来,我在哪里啊?”
“好啦好啦,我这就放手。” 一个小山坡上遍地野花,风一吹,蒲公英飘起来,像一层迷雾,漫山遍野,好不浪漫。
“阳子哥,好美啊,我这是在哪啊?”女孩满心欢喜,像个误入人间美景的精灵一样翩翩起舞。 我按耐不住内心悸动,激动地抓住你的手放在胸膛上。
“你呀,一直在这啊。”
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