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出生在偏远的内蒙古高原,小时候的家乡还没有通电。在夏季的傍晚我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静静地凝望着星空,冥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星空对我最初的吸引是从儿时的年夜饭开始的。七零后们的童年是在收入低下,物资匮乏的社会环境中经历的,一年中只有过春节的时候 孩子和大人才能享受到生活的美好和富足。
刚刚进入腊月,我们兄妹几个就开始对春节进入倒计时计算模式。每天搬着手指头计算着还有多少天春节可以如期而至。日子终于还是迈着姗姗的脚步来到了大年三十,忙年的大人们早就把过年该准备的好吃的物品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时家家都张贴了对联,买好了鞭炮。
在年三十这喜庆的节日氛围里,母亲给我们准备的早饭是精细的手擀面。一家六口人围坐在桌前,母亲做的一大盆手擀面就这样被两个哥哥我和妹妹一碗一碗的给消灭掉了。
吃过早饭,母亲就把灶火再次点燃,煮着一大柴锅的猪骨头。中午这一餐,大家尽可以敞开肚皮来吃。雪白的白面馍馍,还有香喷喷的炖肉。一年见不到几回肉腥的我们在这一餐总是吃的油光满面。母亲不停的把从骨头上剃下来的肉放在父亲的碗里,父亲总是端着手里的碗躲闪着说:“不要了,够了, 够了!你自己吃,别光顾着我们!”母亲却总是默默收拾着我们兄妹四人啃过了的猪骨头,看哪个没有啃干净,就用小刀刮下来,放进自己嘴里。午饭就在这一家人互敬互爱,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结束了。
晚饭要等三星在夜空偏西位置打横的时候才能开饭。由于中午吃得多,又吃了很多肉,所以在午夜十二点前我们也还不觉得很饿。可是十二点以后,肚子里还是觉得空唠唠的咕咕直叫。于是我们就一次一次到外面看天上的三星运行到了哪里,三颗亮亮的距离一样远的星星整整齐齐的挂在墨蓝的天空上,还没有运行到母亲要开饭的位置。
我们只能不厌其烦的一趟一趟出去观察,这就是我和美丽又迷人的夜空最初的相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心中不免增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心事 。每当这时我都会坐在傍晚的夜空下和星星对望 ,这份静谧总能化解当年那个善感的小女孩儿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心结。从此我就爱上了这浩渺的夜空,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和星星们对话。
2014年,父亲病重,北漂的我从北京赶回老家。几天后送走了病重的父亲,我已身心俱疲曾一度消沉。因为我实在接受不了劳累了一生的父亲,就这样等不及我的回报潸然离去。
父亲去世在冬月的最后一天,和两兄一妹送走了父亲回到北京,正赶上是我的小店一年中生意最忙的时候。我来不及消化丧父的哀伤,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就这样我在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激情,麻麻木木机械的状态下忙过了这个腊月。年三十那天我关了店门,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散下来。我几乎是咬着牙坚持着收拾了一下居所的卫生,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决不允许即将过去一年里的灰尘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混进新的一年我的生活里。然后,我就倒在床上,除了吃饭再也不肯起来。
年初一的时候,丈夫给我和女儿做好中午饭。午餐过后,他就在隔壁我的小店里和几个朋友玩起牌来。我一个人在卧室里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四周静悄悄的,隔壁店里也没有一点声音,不知打牌的人都去了哪里。从窗户望出去,外面灯火通明。只有我的斗室漆黑一团。不知藏在我脑海中哪个角落里的悲伤和空虚一下捆绑了我,让我一下悲从中来。我一个人从默默流泪又过渡到忍不住低低失声痛哭起来。就这样过了了好一阵,觉得心里被塞的满满的东西一下被泪水融化掉了许多,身心一下轻松起来。
打开灯,我照了照镜子。被累了一个月苍白的面颊一边一朵红晕。不知是被温暖的被窝宠爱的,还是刚刚释放悲伤时被自己的双手给蹂躏的,两朵红晕烘托的我如同一个面若桃花的少女。两只眼睛也让泪水淹的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样红红的。走出卧室,女儿和老公不知去哪里玩了,小店里空空的,灯管发出白悠悠的光。
大街上空荡荡的,忙碌了一年的人们都赶着回老家过年去了。每年这个时候,北京的大街小巷都像被掏空了一样。所有的门店都防盗门紧闭,小超市,小饭店,卖馒头烙饼的等等都关门了。
我坐在自己小店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星空,又一次陷入深思。
北京的星空和老家的星空看上去大不相同,只见遥远的北京上空浩浩淼淼,空空荡荡。许许多多的星星被地面上过于明亮的灯光晃映得没了踪影。只有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寡寡淡淡的镶嵌在那里,偶尔的向我眨眨眼睛。
坐在我小店门口的台阶上,也就是处在地球的某一个点上观看宇宙。目之所及有可能只是宇宙的豹之一斑。据人类目前观测到的数据,光宇宙半径就有460亿光年,这么大的宇宙有着上亿颗恒星。目前发现最大的恒星体积可以轻松装进2亿亿颗地球。这样说来 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和宇宙比起来实在是沧海一粟。我们每一个人和宇宙中这么渺小的地球比起来又简直是小到无法比喻。
在宇宙这么无限大的空间里,我想每个人的生老病死绝不是一个灵魂的起始和终结。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父亲临终时期期艾艾对亲人们不舍的眼神,以及他老人家在生命最后一刻从眼角滑落的两大颗泪滴。我在心中忍不住自问:“我已经故去的老父亲他究竟去了哪里?”我忽然觉得父亲的生命虽已终结,但他老人家的灵魂一定是不会消散的。他在呼出了人间最后一口气息之后,那忽然出现的一脸安详足以说明他去了地球之外的另一个美好的去处。那里很可能就是人们一直以来所说的天堂,那里没有贫穷,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和惶恐。
而这个有父亲在的天堂很可能就在宇宙的某一个方位存在着。
那里花坛锦簇!
那里应有尽有!
我的父亲生活在那里。
他老人家在那里幸福安康!
想到此,我眼里又充满了泪水。那不是哀伤的泪水,是为父亲感到安慰的,幸福的泪水!
就在我望着星空发楞之际,女儿和丈夫已经从一个胡同拐角处走了过来。女儿老远就喊着:“妈妈——妈妈——”
听到女儿亲切的呼唤,我内心也开始变得温暖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