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认识乔云飞是我李乐乐今生最大的幸运。
正是寒冬腊月,我们医院最忙的季节。我抱着一摞新出的报纸,一边歪头夹着电话,一边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不巧,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真要命”我低呼了一声,手里的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呼啦啦撒了一地。
我抬头,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脸无辜的看着我。我气呼呼看他一眼,开始捡地上他的杰作。
他把地上最后一页递给我手里,一脸阳光,我懵圈了,这个人哪里来的。
院长从我手里接过报纸:“来来,李大夫,给你介绍下”。他指着面前的男人说:“这位是乔云飞,北京来的专家,来我们医院支医一年,做心内,带领我们医院开展支架搭桥等微创技术的”
专家,我多看他一眼。专家不都是花白头发,满脸褶子的大爷大妈吗?他好像看出我心思,冲我竟然抛个媚眼。
我一下子脸红了。蓬荜生辉用在他身上一点不过。
这是妇产科的李大夫,也是咱们医院院报的主编,你的一些事情,以后要让她多宣传宣传,你就是我们医院的头条。“请多关照”他冲我笑。
我落荒而逃,出了院长室,一身汗。
后来,他真成了我们医院的头条。
我们医院小姑娘的魂都给勾去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姑娘一见到他,说话也细声细气,走路也莺莺袅袅。我想起第一次见出的那一身汗。有的男人天生气场强大。
他的第一台手术院长组织全院职工都去观摩。就像外科医生电视剧场景一样,我们在后台的会议室里,屏息看他做我们医院第一例心脏搭桥的手术。
我是在那一刻胸腔里这颗心从此易主。
全神贯注工作着的男人最有魅力。何况这个男人是如此的能化腐朽为神奇。
手术很成功,他一下在我们当地医疗界享有盛名。
我去找他,给他拍照,做专访。看着他清风明月般的笑脸,我常常回不过神来。
一天很晚,做完最后一例刨宫产,我脱掉穿了一天的手术中衣,走出隔离区,看到他也是满眼血丝的往外走。
“饿不饿?”他问。“嗯”我点点头。
我们这种三线城市不比大城市 ,一点以后开门的就很少。好歹在街角找到一家面馆,我俩抱着大碗吃的稀里哗啦。
以后这里竟成了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做医生没有饭点之说,下夜班往往都是又累又饿,有个地方能吃点热汤热饭,是奢侈。就像电影午夜食堂一样,黑白颠倒也是极少数人生。
加过他微信。
经常翻他朋友圈。
都是些与医学有关的帖子。
我想看啥呢,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吧。看到那张他搂着一个女孩满面春风的笑,就再也不敢往下翻。
后来一例急性心梗,来时就大面积坏死,家属强烈要求做手术,医院把要出的后果一一摆明。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样的病人结果不好,家属还是祈求试试。
病人没有走出手术室。家属倒是没闹。收拾好走人了。
我出半隔离区时,见他一个人坐在墙角地上出神。递瓶水给他。“谢谢”他抬头看我,眼里有隐忍的泪光。我心里一疼,有想拥他入怀的感觉。但是我不敢,只是挨着他静静坐下来。
“你有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吗?”他问。“有,很多,我们也是普通人,救不了所有人的命,有时想想很悲哀”我答。“咱去喝杯”“好”。
俩人就着面馆的面,喝了一瓶二锅头。
送我回家时,他说:“为什么不早点认识你”。看着他搭车离开,我站在暗黑的夜里泪流满面。
一年很短,短的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要离开时院方为他开了隆重的欢送会,我没去,他离开时我也没去送站,我出差了,时间是算好他离开的时候。
我怕送他离开时的场景。
他给我发短信:我走了。
我回:一路顺风。
出差回来时 ,我病了一场。再上班已是物是人非。
但是下了晚班我还是经常去吃一碗面。不敢喝酒,怕没人送回家。
去北京出发时 偷偷跑去他医院,看到大厅里挂着他专家展示牌,在一堆老头老太太之间,很显眼。他是个好大夫,我知道。
我拿出手机,偷偷拍张照片,存起来。没有勇气去他诊室。
偶尔也给他发微信,他偶尔会回下,但是渐渐就没有消息,他很忙吧,我想。
深冬时候收到他快递,打开看到一条驼红色的羊绒围巾。卡牌写着寥寥数语:知遇之恩,爱与温暖一直都在。
我捧着围巾,潸然泪下,他懂,他什么都懂。
有什么办法呢,不是一个频道的人,只能再无交集。
我围着围巾,别人都说好看, 我只是傻笑。
一切还没开始一切就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