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儿

鹦哥儿

街口胡老板的典当行里有只鹦哥儿。

鹦哥儿没有名字，但是胡同里的街坊没有不知道它的。谁家新养了鹦鹉都另起名字，因为笼统的叫作了鹦哥儿是没有人会认的，鹦哥儿是胡老板的鹦哥儿。

胡老板的典当行没有招牌，就建在胡同口，几条街的街坊都熟，谁家急用钱就去挪兑些，厚道，不坑熟人。鹦哥儿就抵做了招牌，在门口叫嚷着“欢迎”。谁也没见过比鹦哥儿更伶俐的鸟儿，听过的话不用第二遍，当场就能跟着说。有人跟胡老板打趣儿说，让鹦哥儿去陪东街的赵老瞎，陪个两三月，看看能不能认出这是只鹦哥儿。胡老板只是跟着笑，嘴上不说，心里为鹦哥儿得意的很。

典当行的生意不咸不淡，赚不起大钱，也丢不了温饱。名声不大，却总也能有买卖。开店的时日长了，有熟客，也总有生面孔。

这天的第一位客人，面孔就生的很。就连他的要求，也是闻所未闻。

胡老板乜斜着柜台前佝偻着身子的粗衣小厮，一脸的狐疑。小厮盯着胡老板带着绿玉扳指的手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只是讨好地笑着，并不着急催促。胡老板迟迟没有搭理他，只是拧着眉头看门口的鹦哥儿。

终于胡老板开了金口:“这位哥儿，鸟市就在东头，也就一眨眼的脚程。您自个儿去寻摸只机灵畜生，不必在这儿干等着强？”

小厮笑的很标准，带着讨好，又不谄媚:“胡老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我家小姐指了名要您的鹦哥儿，我们做下人的，也是为难啊。胡老板，您看……？”

胡老板心知肚明这鹦哥儿今儿个是说什么也保不住了，眼前的小厮是朱家大小姐派来的，朱家的势头他还是清楚的。鹦哥儿名声太大，招来事端也是在所难免。

比起一只鹦哥儿，还是自己的身家更重要。

胡老板最后还是松了口，任朱家留下一笔钱带走了鹦哥儿。鹦哥儿卖出了天价，几条街的街坊都羡慕的直咂舌。

胡老板的典当行没了招牌，也并不影响生意。该来的还来，只是站在门口都要发个怔。

但是鹦哥儿毕竟只是只鹦哥儿，时间一长，过日子的人们也都淡忘了这只带着传奇色彩的鹦哥儿。

但是胡老板没有忘。送走鹦哥儿的第四个月，当初带走鹦哥儿的小厮佝偻着身子，冒着大雪送来一只精致的锦盒，面无表情地将盒子放在胡老板的柜台上，磕了三个响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胡老板的典当行关了三天门，有人在鸟市里碰见他，神色憔悴，行路匆匆。有好事的就四下去打听，才知道鹦哥儿出事了。

豪门富户朱家的大小姐看上了一个没什么能耐却生的一副好皮相的穷酸秀才，所谓的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看似凄美动人，却无人理解。小姐千方百计托老爷寻了只最伶俐的鹦哥儿，令小厮每日带鹦哥儿出门散步，沿途遇见秀才，便用两人的暗语交接一番，聊以慰藉。

鹦哥儿只是只鹦鹉，教它说什么它便说，不辨是非，不辨真伪。只是再严密的伪装也有暴露的时候，事情败露，小姐被禁足，秀才被赶出了城，而鹦哥儿无辜丢了性命。

胡老板的典当行再开业的时候，门口没有鹦哥儿，只有一条闷声不响的大黑狗。

有人问胡老板:“怎的不养鹦哥儿了？”

胡老板只是摇头，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