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话】
上回说到王导经历了中年危机,再次回到权力中枢,但是这次已经不能独步朝堂了,新一代的政治对手已经成长。此人就是前文说到过的庾亮。
庾亮是外戚出身,很快就掌握了实权,但因为从政经验不足,很快就引发了苏峻、祖约之乱。
其中这个祖约,就是中流击楫、北伐中原的祖逖之弟弟。
祖逖一族,比王导那一批晚到江东,所以聚居在江北淮南一带,此地相对来说更靠近对抗胡人的战场。所以和江东豪族比起来,更加剽悍骁勇。
东晋正是拥有这么一批健儿,才屡次击退了进犯的北方胡人,保全了半壁江山。但是因为这批人并不属于过江的豪门望族圈层,所以屡屡被看不起。
血气方刚的庾亮自然不把这些丘八放在眼里,所以一改王导和稀泥的方式,采取了比较激进的方法,试图征召苏峻进京授以闲职,从而剥夺其兵权,于是引发了叛乱。
叛乱发生后,庾亮逃亡,投奔温峤和陶侃组织勤王军队,而王导不得不留守建康,既要与叛军周旋,又要保卫年幼的晋成帝司马衍的安全。
好在叛乱很快就被平定了,可惜一支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没有用在北伐中原的战场上,而是消耗在了内斗的漩涡里。
内乱平定之后,庾亮发现要掌握朝政大权,一定要学王导、王敦兄弟的分工。一个居庙堂之高而有权,一个处江湖之远而有兵。
于是就安排弟弟庾冰、庾翼在朝廷做高官,自己则坐镇荆州当奥援。
【世说】
这样一来,王导就只得靠边站了。于是就有了《世说新语·笺疏》中很有趣的一则轶事:
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
《晋书》《王导传》的描写则更妙:
于时庾亮以望重地逼,出镇于外。南蛮校尉陶称间说亮当举兵内向,或劝导密为之防。导曰:“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则如君言,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又与称书,以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于是谗间遂息。时亮虽居外镇,而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向者多归之。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
王导表面上说我和庾亮要精诚团结,为国为民,背后却恨屋及乌,连刮一阵西风,都被他骂成:元规污尘!
这句话里,是不是暗含一丝酸味呀?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一朝大权旁落靠边站的酸爽?又有点像一个邻家老爷爷越老越“孩子气”。
王导对于东晋的建立的确立了大功,在东晋的延续上也出了大力,但是为政平和,御下宽容,有时候颇有捣糨糊之嫌。
换种思路,也正是他采取了一种高超的平衡术,将一盘散沙的各种势力捏合在了一起。中原高门、北方豪族、当地强宗才能奉司马氏为共主,南渡衣冠才能在江南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难怪王导可以在乱世中坚挺三朝,宦海沉浮,就像一只不倒翁,跌而复挺。
他真的是个老糊涂吗?
可别被他的假面所骗啊!
【新语】
《世说新语》之所以能流传并为历代所推崇,窃以为正是这部书体现了6字真言:
1. 真:率真,如实地记录了不少真史韵事,而不为大人隐,很多丑事、糗事都如实记载,而且被记载者和他们的后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一点,很多现代人都无法做到的;
2. 名:名声,魏晋时代的人对于名声的追求可以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很多人为了名声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桓温就曾说过:“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
3. 士:记录的是士大夫阶层的事迹,所以他们的审美、趣味更能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准,也能为日后的知识阶层所认可;
4. 自:自然、自我,魏晋时期之所以成为我们这个有着数千年文明古国的另类,仿佛人的叛逆期一样,其原因还在于秦汉对人类自然本性的压抑。秦汉一脉,以法家、霸道治天下,或者说外儒内法,而随着汉末天下大乱,异族入侵,旧的枷锁被打破,而新的秩序并没有形成,所以一种崇尚自然、释放天性的思想大行其道,这个道,也许就是魏晋时期风靡一时的——玄学吧;
5. 风:风气、风尚,就像前几年流行锥子脸,所以很多人都去削骨头一样,整个社会都以放诞、率真为风尚,那么所有人都会趋之若鹜,乐此不疲,因此相关的故事也就越来越多;
6. 流:流毒,正是因为这种时髦绑架了社会和道德,其流毒也影响很大。比如整个社会崇尚清谈,鼓励位居高位只打嘴炮不干实事,为了名声故意矫情镇物,最终这种社会风气渐渐地背离了其初衷,成为一种刻意模仿、无病呻吟的假大空,就像当下的“娘炮文化”,最终走向消亡。当一个社会的文化消亡后,其国运也必将走向末路。
公元589年,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隋朝攻灭南陈,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正是:江左宰相说王导,闲话新语聊世说
文 | 云间大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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