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人我呆立在斑马线上,嘴刚张开他就跳上了一辆车。我不会认错,他是我哥,准确的说是堂哥,因了他爷爷跟我爷爷是亲兄弟所以我从小就顺着喊。他与我擦身而过是因为我们互相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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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四伯的小儿子,他还有一个大哥,大哥因了一次事故瞎了一只眼睛所以早早的辍了学,四娘因为体小瘦弱并不经常外出,总是一个人搬个小马扎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家四口只有一间四处漏雨的土瓦房,即便这样四伯在村子里也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对谁都不屑一顾。这都是因了他,他是我们村里所有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非常好,当时小不知道他们说的优秀是什么概念,我到现在还记得老妈生气我不写作业要我去看小哥学习,结果我连门都没进就灰溜溜的回家了,因为从窗户上看他家墙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墙满墙的奖状,那金灿灿的光,那瘦瘦小小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拉的影子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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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说我长大了,我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就好比有一道光瞬间照进漆黑的房间,逼的你不得不面对阳光,关键是我确实喜欢明亮。我也是块料,成绩就像开了挂嗖嗖嗖的往前窜,很快就霸着头名宝座赖下不走了。接着我跟他一样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那时候我跟他在家庭聚餐时坐在一张条凳上,他很有哥哥的样子,给我夹菜也问我一些琐事,我也会认认真真的回答。唯一不同的是他除了我几乎不跟家族里其他小孩来往,而我到哪儿都是打成一片。为这老妈还训斥我不如哥哥,说我一个女孩子太闹腾了,我不置可否。可是他当时已经上高中了而我还在小学,这样拿来比较我心里是有非常多的不快的。不过在他面前没有什么表现,因为他确实对我很好,路过我家还给我讲题。两个人算是相安无事的长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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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的疏远是在他上大学的一次寒假,他以前很少回来,因为他去了北京,每次问起就说太远了来回跑会耽误学习。记得高考过后县里电视台报纸啊来了很多人到他家去采访,还照了发给他奖学金的照片。因为他是状元,在当时的说法就是学校随便他挑。四伯这下更不得了,鞭炮放了好几次,见人就发烟,笑的合不拢嘴。可是要负担他在北京的学费生活费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很快村里就有人议论四伯到处借钱不还,还在小卖部赊账,而一旦有人追讨他就脸红脖子粗的说儿子在北京回来了就给,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没有还没人还也没人再愿借了。他家人也变得更少出门。有一天,四伯突然拿了一个空瓶子到我家来借酒,老爸一问才知道是小哥哥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两个同学说是日本人。四伯说要我家也去陪客,我本来不想去,可是老爸说去看看,因为四伯本身就在酒厂工作,这么拙劣的到我家来借酒就是想风光一下我们就顺手成全了吧。席间很热闹,四娘屁颠颠儿颤巍巍的忙前忙后,而他跟他同学坐在正席上高谈阔论,并不搭理母亲递过来的茶杯,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坐在下席的陪客了。回家的路上老爸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快步往回走。整个大学四年我们只见了那一面,只是偶尔通电话。只是我已经没有再叫过他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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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结婚了,嫂子是四川人,他们只在女方的城市摆了酒席,而他也把工作和家安在那边。为这大伯和老爸非常生气的,专门打电话过去确认,结果还是没有回来办。多少次吃饭说到他大家都是一肚子火,忿忿不平。可是好景不长,我工作的那一年他回来了,在我们县里高中当老师,听人说他离了婚家产什么都没有只好回来。就在那不久他的亲哥哥意外心脏病发突然死亡,他那在小山坡上的家就像被隔离了一样,终日不见人走动。我只在每年上坟扫墓的时候见到他,四伯深受打击的身体已经不能上山,而他就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后面,周身的人因了那些年都不让我搭理他,拉着我快速的走,我也只有回头扫他一眼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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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发型走路姿势跟以前都一模一样,因为太高有点儿驼背,因为太瘦所以有点儿发飘。他认出或者没有认出我都不重要,现在他来到了我的城市,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再见到他,再叫他一声哥哥。韩松落说我们每个人似乎都会在某一年,爆发性地长大,爆发性地觉悟,爆发性地知道某个真相,让原本没有什么意义的时间的刻度,成了一道分界线,而这并分不开血脉亲情,所以我懂,我会找到他。
(2017.03.29 虞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