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居住的街道16

  遇见百分百的另一半是完全不可能的——村上春树在他的文章中同样也表达了这样的看法。

  第一次看村上的书是在初中毕业那年,在用书堆成堡垒的课桌下,我那早已记不起名字的同桌将一本《挪威的森林》塞到我手中,并且煞有其事的告诉我:折页的地方皆为经典。待我细读的时候却叫人大跌眼镜——所谓经典部分全是带着情色描写的段落。时至今日,这本书我已看了不下五遍,每次重读都有更深的感悟,然而第一次读时那种又羞又怯的感觉仍旧记忆犹新,只是那种感觉怕是永远也找不回了。

  在另一本小说里,村上将男人的阳物称之为“存在的理由”,每当我逛成人用品展,看到摩肩接踵的人群、形形色色的情趣展品和四处张贴的监视女孩生理期的app广告时,便会从心底产生一种莫名的伤感。这世界正以非凡的速度在前进,所有人都在追寻时代的脚步奋力前行,而独独剩我一人止步不前,落在原地顾影自怜,终有一天那仅有的存在的理由也将不复存在。

      很小的时候,我听大人们讲过这样一个笑话:一个初次来上海打工的农民误将电灯当做煤油灯用来点烟,闹出了个笑话。说这个笑话的人放声大笑,听众也跟着哄堂大笑。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一个落后于时代的可怜人而已,每个人都害怕被时代抛弃,然而所有人都必定会被时代抛弃,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柏拉图在《理想国》的序言里正确无误地认为耄耋之年是最幸福的,因为人们终于摆脱了那烦人的性欲。也只有到了那个年纪,便能再也不惧失去,也无需考虑存在的理由了吧。

  纵使村上春树这样的伟大作家也有观点激进的时候,数十年前,在《舞舞舞》里他对迈克尔·杰克逊作了如此的评价:神经兮兮的杰克逊五兄弟,统统是一路货色,不过是为了赚取年轻人的腰包皮罢了。显然在当时,村上春树并不看好他,然而事实证明,杰克逊后来在娱乐圈的地位几乎无人能及,乃至于2009年他溘然长逝的时候,竟有忠心耿耿的粉丝甘愿以死追随。

  再次来到卡萨布兰卡风情街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了十天之久,靠近小镇十几公里的海滨公路两旁每隔十米就插有一面道旗,上面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附上一句浪漫的表白标语,在风中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招展,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到了镇上,沿途看见几十个工人在张贴新人的结婚海报,新郎和新娘确是般配,不过结婚照大多都是如此,此外,新娘的面孔倒是有些面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索菲特酒店门口的truss架堆的如山一样高,十几个花艺师围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灯光师、音响师像下雨前的蚂蚁一样忙忙碌碌的往酒店里搬送着道具,见惯了各种奢华婚礼的当地居民在那里指指点点、啧啧称奇,所谓世纪婚礼的派头果然非同凡响,一想到这样的大场面竟是一个女孩子全权策划,便不由得升起一股钦佩之情。

  我赶到曜那儿的时候,气氛却有点不大对头,大白天里卷闸门半虚半掩,十几个未拆封的包裹横七竖八的堆放在工作室的地板上,几乎叫人无处下脚。琳的眼圈泛红,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转而噔噔噔的出门上楼去了。曜则一脸消沉的坐在办公椅上一边盯着电脑一边喷云吐雾,一副落魄书生的模样,电脑里循环播放着林海的《远方的寂静》。

  好半天他才神色迟钝的意识到我的存在,这才将半截烟头碾死在烟灰缸里,关掉了音乐。

  “七夕快到了,我还以为你忙的不可开交呢”,我说。

  “偶尔也想给自己放个假。”

  一连两天,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曜就拖着我去海边,在洋溢着乌托邦风格的民谣酒吧里靠着喝啤酒打发时间。留着长发的民谣歌手面无表情的一边拨弄吉他一边唱着歌,声音低沉压抑。曜挥动着手里的钞票,服务员提着花篮欠着身子来到我们面前,转而将钞票塞进花篮里。对于发生了什么状况,他依旧只字不提,总之,情况似乎不太妙。

  一直到酒吧打烊,桌子上业已一片狼藉,海瓜子的壳和花生皮散落一地。在酒保多次暗示下逐客令的时候,我们这才步履蹒跚的踱出门瘫倒在不远处的海滩上,我晕晕乎乎的打开手机看起五大联赛的足球转播,而他则不声不响的抽着烟,说不出的心慵意倦。

  心情不好的人,看到的世界大概都是晦暗的,诙谐的天空、残酷的月光、无情的海面、荒凉的沙滩、吊诡的松涛声,这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了太平洋岸边寂寥的夜晚。只是曜的心里未必是平静的,他想要的寂静的远方,或许是风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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