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切肤的痛
文档显示的，是用铅笔画的一只猫的外形。乖巧地坐在地上，但耳朵残缺，面部用铅笔勾勒出了伤口和血污。
这是，我和子戌捡到的那只。仔细观察其身上的细节，神态正常，不是受伤时那样萎靡。
当我和它眼睛对视的时候，那一瞬间，好像眼睛眨动了一下。我仔细盯着猫的眼睛，铅笔着重在周围画了一圈，虽然是在电脑屏幕上，却感觉用的是把画纸洞穿的的力道。画猫的人，内心产生了什么样的波动？
我回忆起那天在第一教学楼看到它的场景。它被装在纸箱中，纸箱歪斜有一部分嵌入泥泞中，很明显是有人用大力直接丢进了草丛里。脑袋被卡在箱盖上，艰难地呼吸着。
我翻过栅栏，从茂密的灌木旁把箱子拽了出来，轻轻把它的脑袋放回箱子里。子戌仔细检查着它的情况。
我看着箱子里的猫，右耳残缺，像是被剪掉了很大一块。从颈部到腹部大部分的皮肤呈严重的烧灼状，有的地方发生粘连。
“如果是人做的，他一定是连畜生都不如吧。”想到这里，我心里想着，“它真的很不好运，如果有来生，不要遭遇这样的人吧，希望。。。如此。”
“是的呢。”
我心中一惊，为什么回忆中会有人和我对话。我向四周查看，除了支蓝还在玩游戏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这种脑袋中突然响起声音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回忆的画面还在眼前，我看向箱子里，它腹部急促地起伏着，“我也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人了。”
非常确认，就是从回忆的场景中浮现的声音，不受我的控制。“啊，看样子还真是人为的。”我维持着思绪中构建的回忆场景，子戌的动作暂停在一边。“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那个施虐的人”。
“可能不会吧，我只感受得到恐惧和突然间很痛。我只想跑得很远很远。我可以抓他，也可以咬他。我只能做这些。”
“我觉得你应该要记得那个人的样子，”我提着箱子看向里面的猫。心中怒气积蓄，“这应该是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不记得呢，反正痛一会儿就好了。”声音逐渐变成了女孩儿的声音，声音很小，但正好能听得到。
“杀身之仇，可不是用好不好来形容的。”
“留在形式上的、改变不了的事情，就不去考虑了吧。你不是也这样觉得吗？”
“啊，只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只看结果。”
接下来是一些照顾它的回忆片段，几天过去了情况并没有好转。和刚捡到它的时候情况没有积极的变化。我站在旁边，子戌取下8号注射器的针头，取了一些纯净水在它嘴边轻轻推动，绝大部分都淌到了垫子上。
它眯着眼，伤口还往外溢着脓血。
“嗯，这个时候其实我已经麻木了。一般痛一会儿就好了的伤，这次却一直让我动不了。“
“这段回忆算是子戌引导我来回忆的，你应该对我和他都有印象吧。”
“嗯，在最痛的时候，他抚摸我的背。我的痛苦突然就消失了。”
“你知道绝望吗？” “那是什么？”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而且接下来都不会有东西吃的感觉。” “不知道呢，我没有联想的能力。我能跟你沟通也是因为子戌。”
“我一直听不懂你们的话，他给我说的最后一句我听懂了，他说，原来真的很痛啊。”
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回忆里的场景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
“这就是因果？” “不是，因为临死的痛苦如果有人承担，就需要牵扯很深的羁绊。”
我仅仅只是能从别人内心感悟悲伤和痛苦。而子戌是承担了它临死的痛苦，而且当时他的表情也十分正常。这是我目前还想象不到的内心变化。
“你有名字吗。为什么你现在会拥有和常人一样的智慧”我看着它躺在垫子上的躯体。“本身是没有的，但是子戌给我取了名字，三歌，并用白空赋予了我智慧。”
“三歌，我叫林无有。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你们一起的经历。”
“好。他的情况我大概清楚，所以才被留在符画中等你。这幅画也是他画的，前天他就让我等你。”
三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在耳边。
突然肩头被人一拍，回忆的画面被抽离。支蓝看着我说，“兄弟，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多多关注调查进度吧，其他的我们也掺和不了。”他手里端着一碗刚倒热水的泡面。
“谢了，没什么。”有人可以脱离自己的大脑意识掌控进行交流，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望着屏幕生出一个念头，他很早就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屏幕上猫的身躯逐渐有了色彩，是一只橘黄色的橘猫。“还挺好看，你受伤前的样子应该是这样的吧。” "嗯，从我的审美来看也是。”三歌声音温柔绵密，就贴在耳边。
“他以前老自言自语就是在跟你说话吧，”自从和三歌取得联系后，笔记的第二页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记，拿起在灯光下看，能勉强看到是一个类似问号的符号。
电脑上的文档至此便没有了其他内容，而这本笔记会随着我解读的进度来显现。
如果子戌预感到会出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呢，这按常理也说不通。把笔记平铺在桌面上，打趣地说，“我以为他以前在念叨一些考试要背的东西。”
“他从来不花心思在那种地方。获得别人评价上的认可，任何形式上的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哦？那他跟我较什么劲呢？“
“他把你当朋友。”
志同道合，确实在认识他之前，我觉得这个词我只用在过，那几个傻子志同道合，这种句式中。
其实和它的对话感觉十分奇妙，要是被心理医生问诊一定是人格分裂。。。我很清楚不是这种情况，我很正常。
我现在要做的是感悟更多的情绪收集在坐标里面，刚才我在欣冉那得到了关于悲伤的情绪。我摸到它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极度的悲伤。由心中生起的悲伤不同，它是通过链子由接触到的手臂传达到我的内心。
“因为你和她的心情达到了高度的契合。只有你感悟到了对方等量或者过量的情绪，才能结晶。结晶有个境界点，即使你无限接近当事人的情绪，没有达到或者超过的话，是无法结晶的。对于她，也一定是有生以来最极致的悲伤。”
“所以我和他是真正的朋友。”
“是的，我被你抱起的那一刻，他抚摸我背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你们对我相同的情愫。”
“事情发生在我身边能够感同身受也还好说，像素不相识的人我要去搞清楚他们的想法这未免太困难了吧。”我很明白体会他人心之所感的难度。
“所以，子戌留下这本笔记，就是为了后续能够对你有所帮助。”她甜甜地看着我，“对了你右腿边上的铁柜里面有个盒子，这个盒子也是子戌留给你的。盒子现在暂时用不到，你需要积累惊人的量的执念才行。它的用处以后给你讲吧。”
我俯下身打开铁柜，取出黑色的盒子，上面标好的编码，不是数字，也不是字母，一段符号加上几个三角形编排的图案。
这个图案和文档的图案在被我用手指触摸前一模一样的。在我确认图案后，上面的符号逐渐变化，和电脑上的图标逐步吻合。
仔细打量这个盒子，通体黑色，分量很重，像实心的一般。既然用不上，就还是先收好。我把盒子、白空和手链收在自己的收纳柜中，用劣质锁锁上柜门。
在我看来情绪在常理中，本无好坏，也就积极和消极之分，但引发的行为则有好坏之分、行为的后果有好坏之分，现实世界一直追求合理化之后的信念与行为。目标就是为了数十亿计的大众便于管理。
三歌说“在我们的规则里，我们要收集的不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情绪。而是会引导思想付诸行动的那些情绪，比如跳楼者心中充斥的复杂情感中，绝大多数由恐惧和绝望占据，一直在跳与不跳之间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