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想要他的造物拥有最好的东西,然而他同时也认可人类必需像神献祭,于是普罗米修斯在献祭时愚弄了宙斯。宙斯轻易地看穿了他的伎俩,而且为此大动肝火。然而他还是选择了那一份全是脂肪和骨头的祭品……但向神奉献更少的那一份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希腊人糅合了原始献祭与他们此时所处黑铁时代的悲剧创设出普罗米修斯愚弄宙斯的桥段,作为他们如今现实悲剧的说明。我最先好奇的是,既然希腊人发现了愚弄—神怒—降罪—悲惨的逻辑链条,为何他们又一再重复普罗米修斯的错误而不加悔改?他们不曾努力悔改,或者不相信坚持不再愚弄神即会得到神的宽宥,他们是悲观主义者,他们认为这即是他们相信“命运”、“法则”、“秩序”该有的现实。他们或许争辩说,既然事已至此,我并不能违逆造我之父(普罗米修斯),这是神之间的事,提坦神普罗米修斯,那个造我之父已替我们作出了选择,唯有遵从。就像我们希腊人以及环绕地中海所有海洋民族,我们可以与惊涛骇浪搏斗,凭借我们的勇敢以及依靠我们智慧改良的技术,但大海即是我们世界的边界,最终我仍是无力无法改变什么。我在大海中搏斗,但我总不能让大海平静若湖。看上去,天国遥远,奥林匹斯高耸,大海辽阔,这一切都给了我广阔的天地,但实际上,因神总与我在一起,而且他们任性且好“多管闲事”,因此我可恣意的空间边界似乎尚不足比汉朝田地里的农夫更为广阔。我了解我的边界,比之汉朝的农夫更加具体,或许这也加剧了我对天国的向往。
我将一切罪责归于造我之父的神,接受这样一种假设来说明我今日的不幸,毕竟我不能为了取悦神,献祭肉而自己啃着骨头,神的牙口或许比我强些。贫瘠限制了我的选择。毕竟我无法向你们夏商一代奢侈的奉献一头公牛,又不能因我的贫瘠世世代代捆绑住我的罪恶,因此我将其归为我神父自我的主张,锅让他背,鹰去啄他,我躲在他的身后凭着不违背他意志的道德继续与神虚与委蛇。
同样有趣的念头也体现在赫西俄德所谓的黄金时代。按照他的说法,如今悲惨之黑铁始于最初献祭时自作聪明的愚弄,但为何普罗米修斯忽然觉得人类应该献祭,为什么宙斯也觉得人该献祭?那个无忧无虑的黄金时代难道不曾有这样神人之间的互动?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为什么原本无欲无求于人的神忽然要求人来献祭?
还记得那混沌里最先创生出的爱诺斯吗?凭着她爱的魔力,大地盖亚始与天空乌拉诺斯结合,逐渐而有秩序,秩序在镰刀革命与提坦之战中一步步地确立,一切之肇始竟都源自于爱诺斯,源自于爱。我们说爱欲,爱繁殖出欲,欲酝酿着爱,还记得赫西俄德说的吗——普罗米修斯想要他的造物拥有最好的东西。他爱我们,于是肇始出这一切;神欲我们,于是给予你我惩戒。
爱,创造出一切。这难道不迷幻,不深刻,不引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