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

黑漆漆的巷子里，一个人影在向胡峰招手。胡峰听着声，左右担忧的看了看，迅速地走了过去。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个黑帽子，还裹着口罩，完全看不清模样。

见胡峰过来，忙问他:“东西带了没？”声音像是个中年男子，低沉，带着烟腔，竟然还有点儿耳熟。

“真能成不？”胡峰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那人显然有点着急，答到:“跟你说多少遍了，放心就是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一片越级这活谁能有我老皮干的明白。你要不愿意，赶紧走赶紧走，省的浪费老子时间。”说完，作势要走。

“别别别，皮哥。我信，我信你。”说着，胡峰从怀里掏出个报纸包成的长块，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钞票，有新的，也有旧的，混在一起，沉甸甸的。

那人一把将钱接过，问胡峰:“数我就不点了，你敢少老子一分，这事就没戏。”

“不能少，不能少，这您放心，50万刚刚好。”胡峰的手还楞在那里，维持着刚刚抱着钱的姿势。

“行，那就等消息吧。”说完这句话，那人便转身走了，步伐很快，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巷子里剩下胡峰一个人，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还没问他得多长时间。心里又着急起来，只得期盼着越快越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胡峰的心里一边期待一边忐忑着。期待的是不久之后进入中档区的美好生活，再也不用为钱而烦恼。忐忑的是自己的妻子，桂兰。

胡峰是个自私的人，他自己这样想着。可是他在这低档区生活了30年，也挣扎了30年。实在是不想再继续生活下去，这50万，也是他辛辛苦苦从每天的工钱里抠出来的，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

可这50万，只够他一个人的。想到这里，他愤恨起自己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小人，不是个正派人士。为了自己的生活，抛弃了家庭，他甩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热辣辣的疼。

夜风夹杂着动力厂排出的煤烟吹入胡峰的嗓子眼，胡峰咳嗽了几下，吐了浓稠的一块大粘痰出来。他家到了。

推开门，胡峰的老婆桂兰正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叫《英雄们》的电影。这电影胡峰看过，主要是讲低档区的工人们如何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来驱动动力厂运作的。电影里将这些工人们称为英雄，因为没有他们，动力厂就是停运，中档区以及高档区的人们就没有了动力来源，也就无法生活。

见胡峰回来，这女人扯着嗓子喊:“你还知道回来，你看看表，这都几点了。”

胡峰已经习惯了女人这样喊他，慌乱的解释到:“厂子里加班，这不还是为了咱家的生活嘛。”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你看看人家老李，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就当上了厂里的一类工人。再看看你，天天加班，挣的那几个臭钱还不够人家一小时挣得。”桂兰继续着她的咆哮。

老李是厂里的模范工人，常跟厂里的领导们喝酒去，没几年就混了个组长。可胡峰瞧不上这样的人，在这里，就算他爬的再高，也还是低档区的人，永远到不了高档区。十几年前，政府关闭了越区的通道，从此这座城市的三个区域再也无法流通。

低档区的人用自己的劳动维持着动力厂的运作；中档区的人是不用干这些累活，也不用担忧金钱来源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用金钱，动力厂提供了一切的生活来源，但他们得为高档区的人服务；高档区，那就不是胡峰这样的人能想象到的样子了。他甚至无法想象那儿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每天都吃什么？胡峰想不出来，反正不会像胡峰他们一样每天吃着低等口粮。或许，是跟厂里的领导一样隔三差五地吃着一等口粮，或者，还有特等口粮？

胡峰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反正自己过短时间就能去中档区了。那个黑衣人是厂里的老张给他介绍的，说是已经帮助很多人越区到中档区了，还说要不是他钱不够，早就去中档区了。

从那时候开始，胡峰将家里的存款偷偷的取了出来，然后每天都加班，帮别人干私活，偷偷攒钱。这一攒，就是十年，老张已经不在厂里了，听说警察机关的人一直在找他。只有胡峰知道，他肯定是越区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老娘做饭去。”桂兰高喊到。

胡峰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也不再说话，径直进了里屋。“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身后传来桂兰的声音。

今天的胡峰格外的开心，本来还有的对于自己抛弃家庭的愧疚一扫而散。他开始规划自己在中档区的生活，想着再也不用每天受桂兰的气，再也不用在那个破厂子里劳动，就开心的不得了。

胡峰欢心的笑着。笑着笑着，屋外的公路上响起了警笛声，警笛声越来越近。不知为何，胡峰忐忑起来，心里充满了不安，还好，警笛声经过他家之后继续向前，并没有停下，胡峰舒了口气，将锅里熬的粘稠的食物倒在盘里，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