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发源于我国青藏高原唐古拉山南麓,因水流湍急、峡谷幽深、声震如雷而闻名。不同于沟渠密布、交通便利的江南;怒江虽流经我国云南,所到之处却从来都是天堑般的存在。
当地人也称怒江为“重水”,意为没有东西能漂浮于其上;因而怒江流域鲜有船影,过江都靠划铁索。铁索成对而建,两头分别套在山间巨石之上,形成落差,再将一滑轮安置在铁索上。待过江时,随手扯一把树叶当做手套,握紧滑轮吊着的把手,“呼”的一下就到了对岸。要是在滑行过程中手松了,或是遇上突如其来的“鬼风”(峡谷间气候变化莫测,崖壁上多洞穴,常有怪风,先民以为是恶鬼索命)刹那间就消失在山谷水雾间。如今每到节假日,许多游客前来体验这一刺激项目,腰系保险绳的他们未曾想到江中大鱼的祖辈就好吃落水之人的残躯。
除了“恶水”,怒江沿岸还有“三恶”:一为“恶瘴”;一为“恶沼”;一为“恶蝗”。“恶瘴”是一种不明气体,形如白雾,看似无害,可杀人于无形。云贵高原终年多雨,气候湿润,植被茂盛,阳光难以直射大地,山林密不透风如一蒸炉,蒸炉内湿热难耐可腐万物,腐烂之物遂散发气体,万物之气混合,即成“恶瘴”。“恶瘴”有浓浅之分,多可目视判断,轻则使人浑身瘙痒、皮肤起泡溃烂,重则使人恶心眩晕,一命呜呼。对越反击战期间,我军非战斗减员严重,很大程度受“恶瘴”所困,因此战士们在地洞里都赤裸全身以求透气。
“恶沼”则是泥坑。云贵一带土壤粘稠,烧制后常作为器皿。山林间年复一年的落叶、枯枝、动物的尸体则在粘土之上再化为一层腐土,腐土看似与粘土无异却不可承重,如不幸踏足,则瞬间被吸入。腐土层有深浅之分,如遇到深的,那是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躯体渐渐化为泥中微生物的营养品;如遇到浅的,则切不可慌乱,腐土层下的粘土如蛛网般黏稠,挣扎的越厉害粘得越紧、陷得越深——最后落得全身经脉寸断、吐血而亡。每到雨季,外出之人都要随身携带加工成长方形状的白花泡桐木,这种木头质地轻、韧性好,一旦误入沼泽,迅速抱住木板增加浮力,再把身躯移上木板、借力脱困。
“恶蝗”则指蚂蝗,是我国南方一种常见的昆虫,常出现在水田里,长约5毫米,贴住宿主吸血时释放神经毒素麻痹宿主,一次吸血可持续20小时以上,吸血量是自身重量的2到10倍。受温润环境影响,怒江沿岸的蚂蝗没有休眠期,体长可达数厘米,吸血时释放的麻醉剂量、吸血量随之猛增。如不慎被多只蚂蝗附体,其麻醉剂量足以致人昏迷,之后会有更多蚂蝗附着上来,活活将人吸成人干。蚂蝗对血腥味十分敏感,平日以尸体为食,因而本地人宰杀牲畜多在河边进行,就是为避开血腥味的扩散。幸而蚂蝗不喜干燥且惧烟火,当地人家都住高脚楼,因此蚂蝗很少进屋;被咬住后用烟熏方能使其松口,然后一脚将其踩的稀烂。
自古以来,怒江沿岸的原始森林从来就不是人类的乐土,因此鲜有人迹。戍岭,可能是最早出现炊烟的地方。
戍岭,怒江沿岸万千高峰中的一座,处于大江转弯之处,水流稍缓多有漩涡。戍岭山腰一带地势平缓利兴土木,隔河相对之峰伐木之后呈天然梯田之状,实乃农耕首选。戍岭本是一无名山头,却在千年前成为一群逃难之人的栖息之所……
秦汉交替之际,几支黑衣卫队借着夜色从城中东西南北四处府邸中鱼贯而出,护卫着三辆从宫中驶出的雕有大鸟(传说秦国先祖由玄鸟所化)图样的车驾逃出咸阳。秦军兵败如山倒,难民处处起义,篝火狼烟四起,这支队伍一路向南逃窜。眼看秦国境内已无安身之所,一行人在象郡进行了最后一次补给,带上一切可以带走的资源,一头扎进云南原始丛林。
大秦骑兵在北方平原驰骋千里,是令六国胆寒的杀戮之师;如今却陷入南方丛林的泥沼之中,好在身后早已不见义军的旌旗,可以一门心思的跑路。刚进密林时还知东南西北,不久就完全迷失了方向,只得沿着水流前行,士兵黑色盔甲外早已结上一层土壳。倒下的战马成为篝火旁的吃食,倒下的士兵纷纷向北而葬。几组甲士轮流推行着雕有大鸟图样的车驾,却从未见过车驾之内的乘客。林间密不透风,湿热难耐,不见天日,士兵们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一日黄昏,林间道路宽敞起来,夕阳斜光投入山林,阵阵清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行如丧尸的众人纷纷抬起头张望。领头骑士突然勒住马脖,原来前路已是万丈深渊,谷底的江水冲刷着礁石,发出阵阵轰鸣。只见此处地势平缓,荒无人烟,靠近水源,能见天日;队伍早已是精疲力竭,最后的几匹战马也迈不开蹄,士兵席地而坐低头不语。只听得车驾帘席后传来一声幽叹:“就到这吧……”于是这群远道而来的中原人在此伐木为房,猎兽而食,开山劈林,播种浇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已有千年。
历史忘记了这群中原人。历代中央王朝无暇兼顾遥远的戍岭村,当地少数民族之间为生存之争老死不相往来。戍岭村由四个姓氏组成从未增减:白、蒙、魏、司。因近亲繁衍的缘故,人口质量始终不高,祖辈以为是恶灵搅扰,常在村头举行祭祀;直至近代才接纳外族女子,却从不将村内女性外嫁,更不必说男子外出入赘了。因为严苛的婚嫁制度,当地流传这样一句话:“戍岭的女人美若仙,戍岭的男人壮如牛”至于真实与否还得问问嫁进去的外族女子。
改革开放后,碎石路总算铺到了戍岭村头,村里的小孩开始外出求学。戍岭村的先祖本是纯正的汉人,他们的后代却成了少数民族;虽说是少数民族,一口流利的中原腔又让他们成为当地少数民族眼中的外族。因为被国家认定为少数民族,所以颇受优待,也就没人在乎自己的祖籍了。村子虽小,五脏俱全,地方政府考虑到少数民族独特的生活习惯,对戍岭村实行民族自治政策,村里行政机构成员都由本村人担任。每逢过年大节,县上的领导班子得走上大半天的“搓衣板路”到村里检查工作、发放慰问品,一来一回被折磨的够呛。
这日清晨,几辆“陆地巡洋舰”带着“沃尔沃”大货车穿过林间的晨雾驶入小村,看门的黄狗们狂吠不已,早起生火做饭的妇女们伸出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