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原文
“在这种乱糟糟的世道里，”她说，“我们还能有点享受，这简直就像奇迹。我跟你说啊，黑人翻身做主人了。”
朱利安叹了口气。
“当然，”她又说，“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去任何地方都没问题。”每次他送她去减重班，她都要把这话讲一遍。“班上那些人，大部分都和我们不同类，但我可以对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我知道自己是谁。”
“她们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彬彬有礼，”朱利安粗暴地回答，“知道自己是谁，只对一代人有好处。你根本搞不清楚你现在属于哪个地位、哪种身份。”
她停下脚步，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我非常确定自己是谁，”她说，“要是你不知道，我为你感到羞愧。”
“见鬼。”朱利安说。
“你的曾外祖父曾任本州州长，”她说，“你的外祖父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你外婆是葛德海家族的人。”
“你能不能朝四周看看？”他尴尬地说道，“看看你现在身在何处？”他朝这个街区挥了挥手臂，这会儿天暗下来了，社区看起来反倒没那么脏乱了。
“你是谁，就是谁。”她答，“你的曾外祖父有一座种植园，两百个黑奴。”
“已经没有奴隶了。”他愤懑地说。
“他们当奴隶那会儿反倒好些。”她说。他知道她要老调重弹，只能暗自叫苦。每隔几天，她就要把这套车轱辘话念一遍，俨如在直通线上往返的列车，每一个站点，每一个交叉路口，每一个泥沼他都了如指掌，也最清楚她会在哪个节点上得出结论，俨如列车庄严地驶入终点站：“太荒唐了。完全不切实际。他们的地位是该有所提升，没错，但也理应留在他们那一边。”
“别说这个了。”朱利安说。
“那些半白血统的，”她接着说，“我真为那些人感到难过。悲剧啊。”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假如我们也是半白血统，心里肯定五味杂陈啊。”
“我现在就是五味杂陈。”他苦不堪言地哀叫。
仿写
“即使是在这种乱糟糟的关系中，也要牢记我江家是耕读世家。”江妈说，“任何事都有所为有所不为。”
小女儿叹口气，“别再给我贩卖您的封建豆腐乳，还耕读世家嘞！大清亡了多少年了，新中国妇女都得解放了，老妈您还抱着那一套来说教。”
“管他任何时代，都得讲秩序，讲仁德，”她的下巴似乎在空气中划个对勾，昂起后指向小女儿，鬓边一丝白发随着头部晃动滑落，“不管去到天上地下，我都对得起祖宗礼法。就算是孤儿乞丐，遇上到了咱们还能不资助？何况和你们姊妹俩是有血缘关系的。这放在解放前，我作为大妇，还能不管这小女儿死活……”
小女儿眉头一蹙，再也听不下去了，“够了够了！您还大妇！中毒太深了您老！看看您的满头花白头发吧，能把您自己管好就行！拿着那点退休工资，还觉得您可以拯救全世界了！”
“哎呀，跟你说不清，”江妈不耐烦地往空气中一挥手，似乎拂走呛人的灰尘，“叫你大姐下班就回来，我跟你说不着，我和你大姐说！”
“得了！您别去祸害大姐。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们姐妹把丧葬费用和所有事情全承包完了，遗产一分钱没要，全给这小三母女俩，这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小三卷钱跟人跑外地去了，把七岁小女儿丢在老房子里。于公有单位和民政部门管，于私还有小三在农行的姐姐可以管孩子。你不和她结仇家都算善良了，你还想当大妇？您自己数一数已经和老爸离婚多少年了？还拎不清！而且，您不但自己蹚浑水，还想把我姐我俩拖下水，为您这种扭曲的价值观买单！您受的文化教育难道不是在解放后？一股子老古董的酸腐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