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郝晴是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生。
至于称谓,平日里没有人叫她的大名,除非是第一次见面做自我介绍,对方也许会礼貌性的呼其全名。
爸妈叫她晴晴,竹马叫她阿晴,同学朋友刚开始叫她麻晴,后来都称她为麻雀。
没办法,谁让她脸上的后天性雀斑莫名其妙的越长越多呢?
说的难听点,她很不幸地拥有了一张麻子脸。
阿晴起初很讨厌这个称谓,后来就坦然接受了。
在这全民美女的时代,也算是一种突出的自我标志罢了。
2
老人家都说,小时候玩过麻雀,长大了脸上就会长雀斑,他们称之为麻雀蛋。
当有人提起这个说法时,阿晴都极力否认,她会摇着头说她从没有玩过麻雀。
看上去像是生怕别人认为她是麻雀杀手。
其实,阿晴不是麻雀杀手,但却见证过一只麻雀的死亡。
那是阿晴九岁的初夏,她放学后一个人走路回家。
在路边,她发现了一只不停扑腾着的极普通的小鸟。
那应该就是麻雀吧?阿晴至今都不敢确定,却似乎又认定它是。
她俯身靠近麻雀,那只麻雀停止了扑腾。
阿晴一直都想不明白,麻雀平静的等待究竟是停止挣扎的绝望,还是对阿晴的出现重新燃起了希望。
究竟是恐惧,还是乞求?
天真的阿晴,轻轻地捧起麻雀,将她带回了家。
麻雀的一只腿受伤了,估计是扭伤,因为阿晴找不到伤口。
可是,麻雀的一只翅膀似乎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挥动,难道是抽筋了吗?
阿晴偷偷地装了点米饭和水在小碟子里。
麻雀啄了几口米粒,又开始不停地在桌子上扑腾。
阿晴关切地跟麻雀说,让它不要动了。
那一晚,阿晴睡得很迟,因为她偷偷和麻雀说了许多悄悄话,多得她隔天都不记得说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阿晴背着书包出门前,还和麻雀道别。
她脸上满是喜悦。
麻雀也扑腾了一下。
3
高中年纪的阿晴走在斑驳的小巷子。
她经过碾米厂时会故意放缓脚步,她喜欢那个简陋破败、米黄色的粮食粉垢充满每一个角落的小屋子。
她总是贪婪地闻着糠的热气,似乎能透过这香味看到无边无际的麦田,看到烘焙房的香甜面包,看到桌上的饱满米饭。
她曾跟朋友很激动地分享,说,碾米厂的糠的热气十分好闻。
朋友很不解,似乎从未留意过这奇迹般的味道。
阿晴为之遗憾。
后来,朋友跟阿晴经过碾米厂时,朋友催促道,麻雀,快走啦,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阿晴看着朋友掩着鼻嘴,眼神里皆是满满的嫌弃之色。她坦然道,我觉得很好闻啊。
4
阿晴喜欢斑驳巷子里的汽油味,只能淡淡地微微深吸一口,怕吸多了对身体不好,过犹不及。
但她承受不了小县城里公交车上奇怪的汽油味,出租车上的汽油味也让她反胃。
阿晴喜欢她自己的名字。
阿晴,阿晴,让她想到明媚的晴天。
她喜欢晴天,但也不讨厌雨天。
南方的小雨如此温柔,阿晴喜欢看着雨落在树叶上,聆听着树叶的摆动。
麻雀,麻雀,阿晴有时候真的想变成一只麻雀。那样,她就可以拥有绿叶在雨天对她的庇护了。
当一个人对身边的一切都喜欢时,是不是意味着内心隐藏着过大的悲哀与敏感。
阿晴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试着并成功地喜欢上了周围所有的一切,但仍是掩饰不住脸上莫名其妙的哀伤。
朋友常问阿晴,麻雀,你为何总是如此忧伤?
麻雀回答不了。
5
七岁那年,阿晴遇见麻雀的第二天。
阿晴背着书包回家,对家里人掩饰着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回到房间。
她看到麻雀站在窗边。
她靠近它。
它却丝毫未动。
阿晴想捧起麻雀,麻雀硬生生、直挺挺地倒在了阿晴的手心。
麻雀的羽毛失去了光泽,像是曝晒多年的旧塑料。麻雀的眼睛仍旧睁着,只是阿晴再也看不到它灵动的小眼神。
阿晴的指腹碰到了麻雀的胸腔,阿晴惊叹,为什么麻雀死后胸腔这么硬?她好奇地又碰了碰。
可是好奇之后,阿晴突然充满了悲伤。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一个生命的逝去。
她抱怨道,为什么麻雀没有像课本里那样,在自己的救助下痊愈?
但是,麻雀的伤势似乎真的很严重,阿晴那么年幼,更没有能力留住如此弱小的麻雀。
6
朋友问道,麻雀,你脸上的斑是天生的吗?
阿晴回答道,没有啊,我小时候没有的,大概是八岁那年开始长的,现在一年比一年多。
有时候,阿晴会觉得麻雀一直都没离开这个世界,它一直陪伴着她,就像她这脸上独一无二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