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次见到她是一年前的暑假。我刚刚拿到大学通知书，旅行还未出发。于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将这些年停留的地方一一走过。像一段开始，又像一个告别。
见面以后，气氛有点尴尬。岁月改变了太多，也改变了我们。从年龄上算，我们刚好十年没见。像小说里的情节。那时候我便意识到，岁月漫长，不可僭越。就像点喝的时候，我说咖啡，她说奶茶一样。
后来我们去新建的公园散步。人群稀松平常，卖花的女孩靠在长椅上无聊地玩着手机。天色阴暗，几丝阳光透过云层。我们坐在公园的石椅上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中间会出现大段的沉默。十年里，我们从未在一条路上，即使相隔不远，也漫长到足以相对无言。还好我习惯了沉默，这是这些年来唯一想学会却一直学不好的事。
后来她说到了他的男朋友。而我在这方面是没有发言权的。高中漫长的暗恋在高考结束铃声响起以后轰然死去，不留一丝痕迹。
“我们吵架的时候，我就会翘课到这里来，一个人坐很久。”
她看着远方说了一句，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情况连一个嗯都没有必要说。感情的事就是一个禁区，很多时候，僭越不得，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家人也一样。
“和他在一起两年，却还是分开了。”她用刚才的神情又说了一句。这一句，是说给她自己听。
“我知道。”我接了一句，没有等她问为什么，继续说道。
“其实我听过你很多事。这个城市不大，两所高中距离不远，你的高中同学可能很多都是我的初中同学。所以也不意外。”
她笑了笑。“你变了很多。不过还是一样瘦。”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夕阳越发耀眼。
十年前我九岁，因为家里的原因被安排到外婆家上学。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云宁。小的时候她就长的很好看。长大以后很多人说她长得很像张静初，可我一直没有这样觉得。因为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谁是张静初。
后来她成了我的同学，作为插班生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小说里作为插班生应有的炫酷情节。只是很平淡地上了一年学，然后在家人的要求下回去重新复读一年。一隔十年。
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样的心态，或者说没有心态的我怎么是那样的。当时，在一起玩闹，我看见她就一直傻笑。最后被说成喜欢她。于是我坚决否定。很难想象，一群三年级的小屁孩一直在讨论谁喜欢谁。所以，早熟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扯淡。
爱情是人类最大的自由。不论年龄，辈分，国家，种族，甚至性别。
后来就是漫长的十年。很多时候我会去回想这段时间，除了几个零星的片段，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所以我一直认为，记忆这个东西就是一堆碎片，是漫漫人生里的一个个坐标，让我们不至于在很久以后忘记来路以及沿途留下的痕迹。
而这些闪光的碎片，才是我们的人生。
见面的那几天，我们常常在一起，沿着马路散步，穿过高架桥梁，像十年前一样。这种时隔多年故地重游的感觉让人欣喜又伤感。十年过去了，她出落的越发漂亮，自然有那很多人喜欢她。我记得那时候外婆家后面一家船家的孩子就很喜欢她，听说他们还谈起了恋爱。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个男生还是个追求浪漫的人。他表现的方式是，用粉笔把“云宁我爱你”写满穿过村子的高架桥。他字写的很丑，丑到写云宁这个很好听的名字都显得很丑。于是我在几个星期的周末里用水把它全部擦掉了。很遗憾的是，我没有做到全部，因为他比我高。
云宁听我说完这件事有点惊讶，“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望向身前穿过整个村子的高架桥，忽然觉得它好长。想想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该佩服自己当初的勇气还是该笑自己sb。
那天云宁突然接到电话说有事。让我在这里等她。于是我度过了一生中最漫长的时间。虽然仅仅是一个多小时。可我是一秒一秒的度过。简直度日如年。
从白天到黄昏，从黄昏到黑夜。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高中毕业以后，我去了省内的一所大学，她去了另一座城市工作。虽然相隔不远，却从未再见。偶尔打电话也会觉得尴尬。直到后天只能在动态里看见她的生活，然后像一个个陌生人一样，默默点赞，手指继续往下滑。
她越来越会打扮，本来精致的脸孔变得更加耀眼。有一天，我久违地看到她写了一篇日志。
因为长得漂亮。影楼的老板让她做躶体摄影，一次又一次，不择手段。她犹豫徘徊。最后还是拒绝了。看到这里，我感到很开心。无论如何，她最终选择了自己。我可以想象，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里，面对着各种各样的人，摸爬滚打，冷暖自知。当一条捷径放在她面前的时候，有多少人会选择走下去。
不管是怎样的选择，都不应该被责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所经历的不会有人能够完全明白。这样迷惘而绝望的痛苦让人无奈。
幸好，她最终选择了自己。
后来她辞掉了工作回了家。彼时我正在南方旅行。我默默地看着她的一切，却什么都没有说。语言的苍白难以弥补创伤与空洞。而我能做的仅仅是这些。如果只能这样，我宁愿选择沉默。很多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陪伴。
当我不能陪伴的时候，我只能以此慰藉。
旅行回来以后，我决定回家看看。下了火车，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回来了？”
“嗯。刚刚回来。”
“会回来吗？”
“准备回去看看。”
“要见一面吗？”
“好。回去联系。”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没有回去。也再也没有见过她。想来已有一年多了。漫长而又短暂。
我不知道这样这次多久才能见面。长不过十年吧。生命不过几个十年，有多少时间是用来告别？
前段时间一个人去看了后会无期。里面有一句台词这样说道：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而我已经忘了上次告别时，我们彼此的样子。在哪里，什么样的场景，我全都不记得。连怀念的东西都没有。
一个月前，我刚刚回到学校。一天晚上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可以聊聊吗？”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枯燥无味的工作，坚不可摧的爱情，还是无法割舍的亲情？”
“现在的我像海里漂的一个垃圾，存在是错误，找不到垃圾箱，就在海中毫无目的地漂着，根本发现不了去垃圾箱的路。这也许是对自己的好评，垃圾至少知道该去哪，只是无路可走，对于一个该去哪都不知道得人，她是有多么可悲。“
我想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开始渐渐明白，我们从来就不在一条路上，岁月已经让我们在各自的路上渐行渐远。仅仅留下一些碎片供养今后的回忆。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其实没有为什么。只是当我活着的时候，我更愿意成为自己。
“你让我觉得有安全感。”
我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这个词从来就不是形容我的。
而所谓的安全感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回到了学校，明天去上课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去尝试不同把生活过成我喜欢的样子。我已经很少去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我们无力决定，甚至无力改变一点。我开始对很多事情释怀。过去的都会过去，未来的交给未来的自己。
谢谢你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谢谢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坏人，在偶然想起我的时候还能轻轻撇起嘴角。
前路漫漫，不知去处。我只求，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希望你也如此。
仅以此献给两位好朋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