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还没变,我却老了。"
她对我说。这是某个中午,我去看望一个外地来开会的朋友,之后顺道看望她时,在南郊某个十字街头的情景。
天空飘着雨丝,风微微吹动了她鬓角的长发,她捋了捋,又把头转向远处。我目光所及,看到她的头发里已夹杂了许多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清晰地展露无遗。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虽然都在一个城市,虽然是昔日的同学,但一年乃至两年才碰一次面。只不过感觉一直都停留在二十年前,似乎她从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没有离婚,没有后来的艰辛难过,没有见我时的无奈、低沉和小心翼翼。
那时候的冬日午后,在她城中村的租屋里,师大路的尽头,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红色的砖地上,她给我看她写的小说,讲她恋爱的故事,坦诚的像个孩子。后来我趴在煤炉边给她写了一首诗,困了又在她床上睡了过去,而她搬个板凳坐在床边看了一下午书。
后来我再也没有像那样纯洁过。后来她嫁给了部队的教官,有了孩子。教官又出轨,两人闹了几年还是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可以想见其中的辛苦。
那天中午下着雨,她说完那句话,我和她走过红绿灯,在雨中绕着马路走了一个大圈。话题离不开孩子,工作,健康,她说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也不可能再找其他人,她想努力几年然后回农村老家,专职写东西。
我知道这这一切都不可能,她不得不逃避让她喘不过气的现实,尽管只是舌尖上的梦想,我还是应该支持她。
20年,一切都变的无能为力。尽管我还没变,但她却老了。
二
记录一个人。村长,五十多岁的老司机,附近城中村人士。早些年是村里的红人,竞争过村长,差了两三票,却也因此得了这个诨号。时间久了,人们不一定记得住他的大名,但提起村长绝对都知道。
车队的人爱打牌,村长尤其爱。老家伙打牌毕竟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出手果断。为人集和气豪气胆气于一身,是个压得住场面的角色。
村长早年家底殷实,经营两辆出租车,又在厂里有大车,家中一女一子,房子也不缺,幸福美满。但变故也随之而来,女儿二十岁出头得了重病,卖掉两辆出租车也没救回来。不久,儿子又在和别人争抢土建工程时开枪把人打死,事情上了报纸,在北郊轰动一时。村长又是一通活动,把儿子从死刑保成了无期。这件事之后,村长彻底蔫了,很少言语,出车之余便早早回家,谁也不理。
他始终是个要强的人,不曾表露出任何情绪。同事都知道了情况,为宽他心,带他去洗浴放松,没想到他却在包间里发了疯,言语不合之下,差点把一个小姐打死。
他已经五十多岁,还在憎死憎活地开车,还在日复一日地活着,那无期的儿子也还是他的牵挂,只是等那小子出来,不知世上还有没有他?
人生不能复盘,不管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应对,迈出每一步的时候,都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后果和影响,争取每件事情能画上一个规整的句号,而不是叹号、问号甚至无尽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