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我在村办小学读四年级,由于学校教室不够,我们班搬进了操场旁边村民的猪圈。猪圈进门就分左右两间,左边的较大,放进了我们全班的桌椅,大概有三十多套(那时候的桌椅都是学生各家自备,规格不一),虽然有些拥挤,但毕竟这是借用的,实属不易,师生因此而乐在其中。右边的那间与讲台共一堵墙,住着一只肥大的猪。这样我们与猪共处一个屋檐下,度过了难忘的四年级。
这个猪圈是四年级的专属教室。现在想来学校的安排是有道理的。五、六年级属于高小阶段,要准备毕业考试,学校得在教学环境方面给予配合。三年级以下的学生可能太小,学习又正是打基础的阶段,也需要照顾。四年级的教室安排在猪圈就在情理之中了。听说前一个四年级的学生中,有个男生,长得帅气,他妈妈还常给他喷香水,这香味多少能冲走一部分从猪圈里发出的气味。老师便鼓励这位学生天天香气袭人。我们班没有这样的同学,只能寄希望自己的鼻子越迟钝越好。
没想到,在拥挤的带着些许猪圈味的教室上课,我们竟觉得非常新鲜,充满好奇,因为隔壁那只猪的缘故。上课时,老师的讲课声,还有那只肥胖的猪时不时地发出的吼声,自然地混杂在一起。起初我们会在课堂上咯咯地傻笑,坏笑,老师们也拿我们没办法,甚至有时也忍不住地跟着笑,也有老师会厉声呵斥。每到那时,我便开小差,想象着那只猪的神态与反应。莫非它也在听老师讲课学文化?老师以严厉的白眼应对我们的笑声,我们也怀着惧怕的心理试图抑制自己的小神经。讲台上,难免有猪声高过老师的讲课声的时候,特别是猪饿了的时候,它除了吼叫,还要用嘴拱猪圈的墙壁和围栏。慢慢地我们习惯了,也就不再去搭理那只熟悉的猪。课堂上,每当睡意袭来,我就定睛偷看猪门口的动静,猜想那只猪什么时候睡觉。课余时间,也有调皮的同学过去逗猪玩耍。有时候我们还从上学的路上摘些猪草去喂它。时间长了,猪好像也成了我们的班一员。
记得四年级的数学有很多应用题,我一点儿也不会,因为没耐心读题,也没心思去理解题意。平时上课,当老师的讲课声与猪的嘶叫声混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好奇地向猪的方向望去。有一次,数学老师点名叫我上黑板做一道应用题,我站了许久一个字都没写,老师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我的同桌正是数学老师的女儿,老师让她去帮我,结果她也不会。谁叫老师看见我们上课说闲话呢。其实刚才我们还在议论那只猪是否吃了午饭,我们的方言管喂猪叫讨猪食。她惊慌失措犹犹豫豫地走到黑板前面,只写了一个“解”,然后就站着不动。老师又点名要另一位男同学去做。这位同学顺利地解答了。老师表扬了这位男同学,在讲台就地打了他女儿一教鞭,边打边批评我和她女儿,说我爸爸妈妈是村里办供销社卖东西的,她女儿的父母都是老师,都能识文断字,为什么比不上刚才那位会做题的同学,人家的父母是做泥瓦匠的农民。为什么我们那么笨而人家一教就会呢?好在他没有打我,大概是打自己的女儿比较随意吧。可惜这样的批评和打骂也还是没有让我俩聪明起来。那只猪也还是没有停止它的吼叫与哼哼。期末考试,我们依旧成绩平平。
除了这样的尴尬,更主要的还是猪圈的卫生。猪圈的气味太难闻,我们班里可没有喜欢给孩子喷香水的家长。所以我们不得不忍受着来自猪圈里的各种气味。特别是猪的主人掏猪粪的时候,气味更难闻,还有剩在猪盆里的猪食变质腐烂的气味也不时充斥其间,我们无以应对,只是一下课就跑出教室,减少呆在教室里的时间。另一困扰就是猪身上会长虱子、跳蚤,有时候跳蚤会蹦跶出来,传到我们的身上,怪痒人的。我们希望四年级的学习快点结束,等到上五年级,就可以搬离那个教室。终于轮到我们上五年级时,我们的小学变成了初小,五年级要去邻村上学了。我们村里突然间没有了高小,竟只好寄居邻村的学校,感觉自己挺不服气的,同时觉得自己心心念念盼来的五年级,崇高神秘的五年级,可以因为临近毕业考试的高年级所独具优越感的那份骄傲与自豪,瞬间化为乌有,期待受挫的感觉我至今仍印象深刻。这样,猪圈里的四年级的生活在我的心里变得难得起来,因为那毕竟是自己村里的学校。后来在邻村上学,我们甚至有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微妙心理。五年级结束了,我们竟又换了,据说教育资源整合,所有村里只有初小,乡镇才有高小。现在想来,我的小学阶段充满了故事性。
现在回想,我不记得四年级都学到了什么,只记得期间发生过的那些碎片。如今,我还在继续自己的求学之路。村里的学校早已不复存在,孩子们初小也得去乡镇上了。
成稿于2011/4/20畈上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