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沸腾聊斋》
作者:鬼丫头
<鬼丫头》
没有人知道我。我藏在她的眼睛后面。
我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从木偶的躯壳中逃脱。
一个魂灵可不可以慢慢长大？
如果可以让我长成她的样子吧。
就像姐妹，我们可以说悄悄话。
只是不要哭！姐姐求求你不要哭！
你的眼泪会把我冲跑，冲回那个黑暗的世界，做一个没有影子的影子。
姐姐，求求你，不要哭，
我就在你的眼睛后面！
<勿相忘》
一只鸟在飞行的时候死掉了。
他掉落在我的脚边，大睁着眼睛。
眼睛里的那片蓝天渐渐转阴，起了雾，下了雨。
那是一只曾经在雷电中穿梭的鸟。
他从幽冥的世界而来，找到他要找的人，就死在他的脚下。
他要用自己的死亡带来信息。
他用灵魂做我的向导。
要我跟着你去吗？
只因为，我们曾经相识，而且，未曾相忘。
<曾相识》
我在水里看见一条鱼，她逡巡着不肯离去。
她的眼泪流淌着，把周围染成了红色。
我用碗把她带回家，养在我的枕头旁边。
醒来的时候，我在碗里。
她在枕边冲我笑。
《黯仙魂》
如果一定要把我和你划分一个界线——
那么我是神仙你是人。
我可以御风而行凌波微步，穿越钢筋水泥的大楼。
我悄悄的站立在你的身后，看着你在电脑屏幕上写下情书，却不是给我。
因为我没有温度，没有气息，没有体香，你于是感觉不到我的暖意。
我懊悔我八百年的神仙身份。
八百年前的那个深夜，因为害怕遗忘我选择了无生无死，却错过了与你的轮回重逢。
我再也无法追随你的脚步。
我是神仙你是人。
想哭，
却记起神仙没有眼泪。
《小轩窗》
推开那扇窗，外面就是幽冥。
凝固着黑色的空气，阻隔着你的面容。
我的屋子只有窗，没有门。我不能邀你进来，亲吻你柔软的耳唇。
我只能打开所有的窗，看窗外你的长发飘荡。
我应该是那个为你盘起发髻的人，用黄杨木梳梳理你所有的情思。
可是你在窗外寒冷漆黑永远的夜里。
我发誓我不会关上任何一扇窗！
窗外是你。
窗内是我。
让我们对坐无语，一起等待天明。
《紫禁灵》
五百年的宫殿，禁锢着五百年的魂灵。
每一块黄色的琉璃瓦里，睡着一个宫装的女子。
只有当雷电激怒了吻兽的时候，她们才会睁开惺忪的睡眼，望一眼吐水的螭首。
叹一口气，依稀记起当年皇帝的身影。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皇帝了？
她们面面相觑，她记起的是移宫案里的懦弱天子；她记起的是那个晨练布库的满清少年。
各怀心事，话不投机，只有继续昏昏睡去。
继续依附在这五百年的红墙碧瓦。
人声鼎沸也惊搅不了她们长长的梦。
也许下一个五百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
可以看见他。
《替死鬼》
因为迷恋这紫陌红尘，我紧紧的屏住呼吸。
我知道当那一缕温热从我的口腔中散去，我的灵魂也随之消散。
我不是贪婪，我只是惧怕寒冷。
我知道那个世界冰天雪地，连眼泪也会被冻住。
那里的花儿是玻璃做的，有锋利的边刃。
我想试着采一朵给你，被狠狠的划开了血脉。
血慢慢流，蜿蜒如线，伸向你。
到你的脚边冻结了。
这是我的生命之线。
延着它我要继续追寻着你，把这个冰冷的世界甩在身后。
等着我，来生来世。
《蓝玫瑰》
不知道是谁在我的门前放了一只未开的玫瑰。
晶莹的玻璃纸包裹着它。
花儿还在梦中。
我不知道要不要把它捡起来，我家里没有花瓶。
就这样把它冷落在脚边，又有些于心不忍。
甜蜜的香气诱惑着我，我终于伸出手去……
花在我手中瑟瑟发抖，我听见她呻吟的声音。
我去抚摩她。
刺破了手指。
血滴下，花儿盛开。
<枯叶蝶》
展开翅膀是花，拢起翅膀是叶，一只蝴蝶在哭泣。
难道要我不停的飞翔才能尽显我的美丽吗？
一旦停下来就变得苍老丑陋，我宁肯腐烂在风里！
一个声音说，我可以让你永远美丽。
当钉子刺进身体，当玻璃压住翅膀，蝴蝶停止了哭泣。
这下你们永远不能知道我枯叶一样的那半生命了！
为了美丽，灵魂也可以抛弃！
《火焰奴》
有一簇火焰燃烧了五百年不熄。
是你点燃的吧？
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只有黄豆般大小，你怎么把它养的如此肥壮？
如今它竟然映红了天地。
烧塌了望乡台，烧碎了三生石，烧断了奈何桥……
你还要烧向我吗？只是为了阻止我喝那碗孟婆汤。
那就来吧。
焚身以火。
扑面不寒。
《猫眼儿》
黑暗中到处是你的眼睛！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黑的……
逃出你的目光竟是那么的艰难！
像霓虹灯交织在一起，没有隐藏的缝隙。
眼睛后面是你的利爪，直伸向我的心脏。
我无处可逃了。
在你的目光里我慢慢死去。
最后的一瞬，我看到你的眼睛轻轻的阖上。
《画中人》
画你的容颜，留你的灵魂在我的画布上。
不要妄想挣脱，我用浓浓的油彩束缚住你。
看着你一点点凝固，一点点清晰，把你悬挂在我的正前方！
我是一个画家。
而你幸运的成为我的模特。
把你的生命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永远不死！
我画你的眼睛，你的手，你的头发，你的嘴唇……
可是我却怎么也画不出——
你的那滴眼泪……
《偶之魂》
灯光！音乐！预备——起！
大幕拉开的时候，我活了。
我努力睁开木纹后面的眼睛，在台下千百万人中寻找。
我的观众只有一个人。
我为她做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演出。
我歌，我舞，我哭，我笑，我在舞台上飞翔游泳驰骋颤抖，我的灵魂在身体里沸腾。
只为了谢幕时，她微笑的一下鼓掌。
一下，只有一下。
掌声“啪”的一声，我身上的线也“啪”的一声。
线断的时候,我的生命就该结束。
我的魂灵冲破木头的身躯，被风无情的撕扯。
在我筋脉寸断的最后一瞬，我看到她转身离开了剧场。
灯光，音乐，还会再起。
木偶的演出到此结束。
《过山车》
悬停。在一片幽冥之中。
我看见那节车厢停泊在潮湿的空气里。
车里的人站在窗边向外望，他们的眼睛苍白遥远。
是想要下车吗？
可是却没有月台。
我看一眼手中的车票，那上面没有写着终点是在哪里。
车门锈迹斑斑，五百年不曾打开。
如果有一根线，我愿意牵引着它，给它一点点动力，让它启动。
轰鸣。在一片幽冥之中。
《远花香》
花开无声。花开无语。
我藏在花的心里，等着花瓣坠落，看你的眼睛。
那柔柔的包裹着我的，一层一层，脉络里流淌着花的血液。
我安静的等待，闻着清香，花开的一刻，我要喷薄而出投入你的怀抱。
一瓣，两瓣，三瓣……
那将是我生命的开始。
可是，你在哪？你的目光在哪？你的怀抱又在哪？
花开在黑夜里，没有星星的黑夜。
我的美丽被你抛在梦外。
我随着花瓣一同坠落。
我悔恨自己的名字——昙花一现。
风也来不及记住今夜。
花开有香。花开有泪。
《西厢误》
忘却了，那隔墙摇动的花影。
忘却了，那月下窈窕的玉人。
轻烟散，琴弦断，月光如水，照见分飞雁。
是你错？是我错？是前世的怨？是今生的误？
谁能知晓。
是哪个多事的人瞥见西厢里的烛光？
烛泪流尽的时候，人比黄花。
今日台上再唱响那一夜的曲子，
知音却在百多年前。
<小妹妹》(跳房子)
跳房子。
跳进一个彩色的迷宫。
小妹妹拉住我的手，千万不要再一次跑丢！
为了找到你，我已经用尽了三生的力气。
因为拒绝喝掉那碗梦婆汤，我被罚做再也不能长大。
我只能像一个小哥哥，陪伴你的童年，看着你跳皮筋踢毽子……
却永远不能成为你的新郎，注定在你长大的那一天黯然离去。
但是小妹妹，你开心的跳吧，哥哥在一旁守护着你。
我不会让你再一次迷失，我会把你安然的交到他的手中。
然后我会回来再一次等你。
跳房子。
跳进一个彩色的迷宫。
《廪君剑》
两千年的爱情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阴阳更迭生死转换，如果说五百年的沉睡换一次擦肩而过的回眸，
我们不过才有了四次眉眼间的风流。
你的剑杀不死我。
当它刺进我的胸膛的时候，已然融化在我的血液里。
两千年的路上飞花无数。
我赤脚走在荆棘的小路上。
只为了洒下那点点热血，
留做你找寻我的标记。
《生死判》
呼出那一口气，从生迈进死，从人走到鬼。
黑白两条路，一个是来时街，一个是去时道。走来走去，生生死死。
摩肩接踵的人，都曾相识，又都是陌生。
想起来就挥挥手，忘却了就淡淡笑。
蓦然回首，影子还留在脚下。
一样的陌头杨柳色，一样的大漠孤烟直。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吱呀的声音亦是一样。
那一次你送我到这里，天是油油的绿色，雨是浅浅的蓝。
你留了一吻在我的耳边，
说，永远不离分。
《我先到》
黑暗并不是最深处。
那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走进黑暗，才能看见光明。
光明里站着那些熟悉的身影。
千年前的衣袂飘飞，锈迹斑驳的文字纷纷坠落，粉碎在地上，融化在风里。
破碎的书简指引着我，我知道那里面有属于我的一段。
你躲在哪里啊？我为什么看不清楚你们的面孔？是被泥土湮没还是被空气腐蚀？
所有的人逆光而站，教我如何分辨？
对了，那一缕幽香，那檀香的味道被我盈盈一握。
那一头是你在牵引。
如同洞房红烛下的那一条红绸，这一头是我，那一头是你。
不要松手，就这么牵扯，带我走进那黑暗的大门，我不怕也不悔。
因为我知道。
黑暗的那一边，就是光明。
《胭脂玉》
带着那块胭脂玉，一直走，向下走，走到深处，最深处。
看见那座桥了吗，你？
那粘稠的河水忽而黝黑忽而明红。
水里游动的是透明的鱼，因为遗忘，所以透明。
可是我不想遗忘。
我想走过那座桥。
鱼说，你走不过去，你心里载的太多，太沉，
你没见那桥快要塌了？不如来加入我，
你看我自由的尾鳍，能带我飞上九重天界！
我的爱人不在天界。
我的爱人在桥的那边。
你没见那缕蓝色的风，五百年前，她是我的。
我要追风而去。
鱼默默沉没。
水不再流，一切安静着。
我踏上桥头，桥无声的坍塌。
我最后听见鱼在我耳边说——一千年前，你是我的。
那座桥，名叫“奈何”。
《桃心链》
新桃换去旧符。
难道是为了逃避？
倚在桃树下的那个小小姑娘，把梦藏在眼泪里，
眼泪滴进土里，苦涩流进桃树的心里。
天晴了的时候，小姑娘走了。
不要走啊，妹妹，你的梦在我这里呢！
可是根深深的陷在泥土里，怎么追？
风来吧！雨来吧！雷也来吧！
让闪电劈开我的束缚吧！
为什么树注定就要孤独？自开花自凋零？
如果我的爱在远方，我情愿抛却所有的年轮。
天阴了的时候，小姑娘来了。
她看到枯萎的桃树树根裸露，所有的根条指向一个地方。
那是她刚才离去的方向，那里有一条河，
她带了河水回来，想要送给桃树……
注：版权归作者“鬼丫头”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