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还记得四年前买房和银行签约的那天,和如今大多数被割韭菜的90后一样,啃老的我带着两个钱包(我的父母)来银行办理按揭。工作人员询问贷款人父母的工作单位和职务,父亲干脆的报出了他挂靠的一家建筑公司,工作人员继续问我母亲:“您的工作单位报一下。”母亲却支支吾吾,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旁边的父亲赶紧说道:“没有工作,就在家里做事。”

        母亲是从我上初中才开始没有工作的。

        和那个年代的大部分农村子女一样,母亲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辍学的原因却又和别人不一样。那时候外公在村里当会计,家里条件在农村算是比较殷实了。母亲从小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外公外婆也都支持她要多读书。读到初二的时候,她却发现班上已经没有女生了,于是就果断选择辍学了。她后来每次给我讲起这段往事时似乎还流露出一丝遗憾:“那时候在城里住的姑妈也就是你姑婆都跟你外公说好了,等我考上高中的话就住她家里。”每次她又都会继续补充道:要是我继续读下去的话,可能会当个医生吧,不过也就碰不到你老爸了,也不一定过的比现在好啦。”每次说完她都乐呵呵的。

        母亲辍学后托关系去了城里的棉纺厂上班。在棉纺厂的工作还比较轻松,也没有比学校枯燥很多,毕竟还有女生一起玩。母亲是个念旧的人,当年在棉纺厂结交的朋友到现在依然还一直有联系。在棉纺厂也养成了她一生的爱好,爱上了琼瑶小说。我上初中高中时跟着她看了不少的琼瑶剧以及类似苦大仇深的言情剧,什么《一帘幽梦》、《青青河边草》、《情深深雨蒙蒙》、《哑巴新娘》...,《哑巴新娘》主题曲的那两句高潮副歌:“燃烧!燃烧!燃烧!”成为我青春记忆里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母亲从在棉纺厂工作几年后就和我爸结婚了。他俩相识的过程就像母亲看过的那些琼瑶剧一样居然还有些浪漫。父亲有一次去他一个工地上的工友家里玩,看到工友家里墙上挂着一个女生的照片,面容姣好,青春靓丽。父亲问这是谁啊,他工友说是老婆的堂妹。第二天父亲就开始每天下班的时候准时蹲守在棉纺厂的大门口,直到和母亲踏入婚姻的殿堂。

      结婚后母亲的第一份职业是农民。农村种田是家庭承包制度,户主是主要的土地承包人,家庭成员为共有人。平时父亲在工地上干活,田里面的活只有母亲来弄,到了收成的季节父亲才会回来帮忙。大概在我三四岁时候,和绝大多农村妇女一样,母亲也要出去打工了,原因是要给我们哥俩准备学费了,种田哪挣得到什么钱。父亲在工地上搬砖的工钱也经常没有着落,那时候农民工的权益保障制度远没有现在这么完善。母亲在外面打工的地点和工作内容记忆比较模糊了,我只记得她好像学过一段时间的理发。大概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从外面回来了,回来没有继续种田,而是在县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摇身一变,母亲又变成了一个老板。母亲在县城开了服装店后为了省钱也只是半个月回一次家,她在城里面租了一个房子。有一年的暑假我还去她店里玩了两天。那个店在县城最热闹的建设路的黄金地带,面积不大,专门卖年轻女装,店里还请了一个服务员。晚上我就住在母亲租的房子里,那是在一个破旧的老式多层公寓里,里面都是住的来城里做生意的年轻人,每个人就是一间房一字排开,每一层共用一条狭长的外走廊和一个卫生间。母亲的房间里就放了一张床,床上放了两本琼瑶小说。

        当了一年的老板后母亲又出去打工了,大概是老板也不好当吧。直到我要上初中了,一直对我寄予厚望的父亲要让我去县城里上初中,说城里的学习条件要好很多,然后就让母亲回来在县城里照顾我读书。从此,母亲就成了一名家庭主妇,或者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成了一个没有工作的人。

        我和母亲刚开始在县城里也是租的房子,租房期间搬过三次家。刚开始住的好汉坡顶上那个办补习班的顶楼隔热层里。那个隔热层我们去之前是没有住人的,之前是专门放杂物的,夏天的时候特别热,就是坐着不动也会全身出汗。但是那时候我也是幸福的,那是我从能记事起第一次和母亲每天生活在一起,一直到我高中毕业。后面又搬到了好汉坡下面那个棉纺厂小区里,母亲还是一直忘不了在棉纺厂的那段岁月。再往后又搬到了东方大道香港城边上的老司法局院子里。在初三下学期时,家里把乡下房子卖了买了一个熟人的二手房。住进了自己房子后,母亲让我哥也回家里住了,之前他一直在高中学校里住读。那个房子不贵,面积却很大。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她每天都会把房子拖一遍。家里是老旧的木地板,拖起来还有点费劲。有一段时间我表弟和表姐也在我家里住,母亲每天要洗六个人的衣服。母亲的辛苦还是会收获慰藉的,初中三年我基本都是班上前三名,大型考试考了三次全班第一,最辉煌的一次全年级一千余人我排第十名。记得初一刚开始考地理我就考了满分,老师就让我当地理课代表,母亲为了奖励我请我在好汉坡上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个大餐。高中的时候我鼻炎犯的厉害,经常晚上鼻子塞的睡不着觉,医院开的药也不管用,母亲就到处给我找土方子。有一段时间她找来一块红砖,把红砖放在燃气灶上用大火烤,烤的发烫了,就把她秘制的一瓶药水洒在上面,红砖上面顿时直冒青烟,她赶紧叫我拿鼻子凑上去吸那个青烟。土方子当然和医院开的药一样也是不管用的,但是现在回忆起还是感到特别温馨。

        后来母亲也病了,只记得那时候父亲带着她到处看病,武汉各大医院都跑遍了,吃了很多药都无济于事。两年后在武汉的一家医院才找到了病因。

        在县城里读书的六年期间,感觉母亲和我就像是革命战友,一起从农村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共同经历了那些难忘的岁月。

        我和哥都去外地上大学后,母亲的工作就轻松了很多。后来我跟她说如果觉得闲的话可以开个餐馆啥的啊,请个厨子和服务员,自己只管收钱。她的厨艺在所有亲戚朋友里面都是有口皆碑的。她停顿了一会说道:“都这么多年没搞事了,折腾不动了。”

        母亲喜欢琼瑶小说,在我眼中她却像金庸笔下的女侠客一样充满英雄主义色彩。听说母亲怀我的时候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一个人逃到了桃花山上藏起来。我五岁时父母亲一起去广西打工,还把我也带了过去。搞了一年事才发现老板是个骗子,那老板好像还有点黑社会背景,为了好让我父亲安心留下来要工钱,当时也是母亲还有我后来去世的小爸带上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逃回了湖北。

          母亲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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