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惊变

医学院解剖楼的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青苔的色泽。夏蝉的嘶鸣突然沉寂,林悠数着钥匙齿上七道锈蚀的凹痕,这是她第三次偷溜进这栋民国建筑。身后的宋哲突然攥住她手腕,男生掌心的汗浸湿了钥匙柄上"1943"的铭文。


"真要进去?"顾念的声音在回形走廊荡起涟漪,她蕾丝裙摆扫过积灰的窗台,惊醒了墙缝里沉睡的潮虫。十二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像群正在举行秘密仪式的幽灵。


林悠转动钥匙的瞬间,锁孔里涌出冰凉的雾气。解剖台特有的福尔马林味道裹着某种甜腻的腐香扑面而来,秦朗举着的手电筒突然爆出雪花纹。众人惊叫中,苏媛发现更衣室门缝渗出暗红液体——那是三个月前猝死的流浪猫最后消失的地方。


"这栋楼有十三间教室。"沈柯突然开口,手机屏幕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但我们现在站在第十四间教室里。"他指着墙上霉斑组成的数字,泛黄的"14"正在渗出铁锈色的液体。


更衣室的全身镜在此刻泛起涟漪。许佳怡的珍珠发卡掉在地上,镜中倒影却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那个"她"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别着1943届的铜制校徽。所有人僵在原地时,镜子里的教室突然亮起煤油灯,十二套民国校服整整齐齐摆在榆木课桌上。


接下来的暴雨夜,顾念在寝室听见衣柜里有钢笔书写的沙沙声。她颤抖着打开柜门,发现那件染血的实验服口袋里塞着泛黄信笺:"三月初七子时,解剖楼顶见。"字迹是她自己的,但用的是1943年的繁体铅字。


死亡预兆是从标本室开始的。周慕白负责整理的神经标本罐里,那束浸泡了八十年的头发突然疯长,漆黑的发丝钻出玻璃缝隙,在午夜组成"负心人该诛"的血字。更可怕的是监控显示,当天凌晨三点,他独自在标本室跳了整夜的华尔兹。


当林悠在解剖台发现刻着"方清如"三个字的肋骨时,宋哲正被困在镜中世界。民国教室的留声机反复播放《夜上海》,黑板上的解剖图渐渐变成穿着婚纱的新娘。他看见镜外的自己在疯狂捶打玻璃,而镜内的手指已经长出尸斑。


暴雨冲垮了后山的无名坟茔,六具穿着民国校服的白骨环抱着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玫瑰。警方封锁现场时,许佳怡在警戒线外轻笑,她耳垂上的珍珠突然碎裂,露出里面干涸的血块——这和八十年前方清如耳洞溃烂的档案照片一模一样。


最后的献祭之夜,十二人被迫穿上民国校服。林悠握着方清如的解剖刀划过宋哲胸口时,终于看清刀刃上刻着的小字:"同生共死咒"。顶楼的铜钟敲响十三下,他们成对坠落的瞬间,看见1943年的月光下,十二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在掩埋实验室记录本。


暴雨停歇时,新生们发现解剖楼多了一面纪念墙。黑白照片里十二张青春面孔温柔微笑,简介写着"1943届优秀毕业生"。只有值夜的保安见过那些照片在午夜变换——穿着染血婚纱的新娘,和抱着玫瑰骷髅的新郎。

暴雨在黎明前诡异地停了。


林悠盯着镜中自己发梢的水珠,那些液体正违背重力沿着脖颈倒流,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清"字。洗手池里漂浮的碎发突然拧成一股,顺着排水管爬上来缠住她脚踝。镜面在这时泛起涟漪,她看见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自己,正用手术刀剖开宋哲的胸腔。


"你醒了。"镜中人伸出沾血的手指,在雾气弥漫的镜面写下繁体时辰。林悠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解剖刀,刀尖在瓷砖上划出与镜中完全对称的血痕。


顶楼的铜钟突然自鸣,惊飞了栖息在解剖楼穹顶的乌鸦。周慕白在钟声里惊醒,发现顾念正用手术线在枕头上绣并蒂莲。月光透过铁窗照进来,那些丝线泛着福尔马林浸泡过的青灰色。


"三月初七到了。"顾念的瞳孔扩散得异常大,针尖戳破手指时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玫瑰香味的防腐液。周慕白想逃,却发现被褥里缠满了神经标本罐里那种头发,发梢还粘着干涸的组织碎屑。


此刻的标本室内,沈柯正对着37号骨架标本喃喃自语。这具八十年前的教学模型突然长出肌腱,腐烂的声带摩擦着发出情歌旋律。当他注意到标本盆骨处的刻痕时,整排标本罐突然炸裂,福尔马林溶液在地上汇成"负心人"三个字。


许佳怡在更衣室听见了梳头声。


十二面穿衣镜里映出十二个梳妆台,每个镜中人都穿着不同款式的染血婚纱。当她试图砸碎镜子时,那些"新娘"齐刷刷转头微笑——她们全都长着方清如的脸。镜面突然变得柔软,许佳怡的手穿过镜子抓住珍珠耳环的刹那,现实与镜像彻底颠倒。


"该换人了。"镜外的"许佳怡"贴着玻璃呵气,她耳垂上的珍珠裂开,爬出带着实验室编号的尸虫。真正的许佳怡被困在1943年的更衣室,看着镜中现代场景飞速流逝,直到那个"自己"挽着苏媛的胳膊走向解剖台。


林悠在顶楼找到了宋哲。月光把钢制解剖台照得惨白,宋哲正用骨锯雕刻桃木梳,每一道齿痕都在渗血。他们脚下散落着六对龙凤烛,烛泪凝固成小棺材的形状。


"我们都被标记了。"宋哲掀开衬衫,心口处浮现出解剖图谱般的血管网,最中央嵌着半枚铜校徽。林悠低头看自己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圈暗红色勒痕,与当年方清如上吊用的绸缎尺码完全一致。


子时来临的瞬间,整栋楼的门窗同时渗出鲜血。十二套民国校服凭空出现在走廊,每件衣服口袋里都塞着婚书。秦朗颤抖着展开宣纸,发现落款日期写着"民国三十二年三月初七",而见证人签名处密密麻麻按着十二个血指印。


"不要看镜子!"苏媛的尖叫从二楼传来。她正被拖进标本池,泡发的右手紧攥着解剖楼模型。模型里的微型学生都在奔跑,但所有楼梯都被改造成了莫比乌斯环。当她的头颅完全沉入防腐液时,池底浮出十二个贴着照片的灵位。


沈柯在楼梯间发现了第十三级台阶。


这一步踏下去,他看见1943年的解剖教室。六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给方清如注射蓝色药剂,她的婚纱下摆浸在血泊里,右手还攥着被撕碎的婚书。当实验者们转头时,沈柯惊恐地发现那些都是他们十二人的脸。


"原来我们才是凶手。"林悠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的解剖刀滴着宋哲的血。她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染血婚纱,胸前别着的校徽正在融化,变成刻着"负心人"的铜棺钉。


顶楼的风裹着腐臭的玫瑰香。顾念被迫戴上泡涨的钻戒,周慕白机械地念着婚书上的毒誓。当他们交换染血的合卺酒时,解剖楼所有镜子同时炸裂,十二个镜中新娘破镜而出,将现代校服撕成漫天纸钱。


最后的钟声响彻校园时,林悠终于看清真相。八十年前的实验从未停止,每对"殉情者"都是新的实验品。她抱着宋哲跳下顶楼的瞬间,1943年的月光与现代探照灯重叠,照见楼下十二口冒着福尔马林气泡的玻璃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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