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北方的秋天来的格外的快,并且冷冽。这才十月初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一副“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景象了。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被秋风卷起的金黄的落叶,稀稀落落撒了一地,过往的行人踩上去,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像是偷吃的小鼹鼠正在进行食物的咀嚼。遍地的落叶和这秋日的夕阳几乎融为一体,都是充满阳光的金色,晃得正在赶路的女子眯了眼。
女子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对柳叶眉高高挑起,右眼眉梢处有一颗朱砂痣,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像是造物主小心描绘的画作一般。只是那双眼微启,带着生来就有的冷傲与疏离。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孙思迩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不觉加快了脚步。
白皙的脚踝裸露在外面,不时传来阵阵凉意,孙思迩扶额。
“不该穿这一身的,一会儿又要听某人在那里念叨了。”
今天是周末,刚跟着导师一起弄完最近的一个研究项目后,推掉下午的庆功宴,孙思迩直接飞回了北京。刚下飞机连学校都没回,孙思迩就搭了出租车来到了北京三环一所小学附近的小巷。
这次项目很成功,她也因此得到了导师的引荐,再加上她自身优秀的综合能力,一年半后大学毕业她便可以直接出国深造。
这可是个好消息,孙思迩迫不及待地想同某人说。
可是还没走进小巷,便有一群打斗的声音传来:
“小瘸子小瘸子,走路跛跛的小瘸子——”
“我不是小瘸子,我只是脚受伤了,过几天就会好了!”
“那也是小瘸子,哈哈哈哈哈……”
随即便是物体碰撞的声音以及各种小孩子稚嫩的推搡与哀嚎。
“陈天乐的妈妈来了!”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孙思迩走近的时候,便看到了一群衣衫不整、面红耳赤的小学生刚被拉开个个儿都不肯服气的场景。
其中,一个右脚缠着绷带的小男孩儿伤况最是惨烈,纵然被一旁的母亲拉着,小小的脑袋也不肯低下去,咬着牙怒瞪着对面的一群同样惨烈的小学生们。
“乐乐,为什么和同学打架?”
那位母亲轻轻地蹲下身来,拉着缠着绷带的小男孩儿的手,耐心地问道。
“他们骂我!他们学我走路,还说我是小瘸子!”小男孩儿说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再冲上去。那母亲赶忙拉住了男孩儿的动作。
许是因为脚受伤的小男孩儿有家长在场的缘故,对面的一群男孩儿们纷纷心虚,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接下来被惩罚的是自己。
可是那位母亲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怒意,反而转过身来微笑着同那群小男孩儿们用平等的语气说道:
“小朋友们,乐乐的脚受了伤,再过一阵子他就会和你们一样活蹦乱跳的了。阿姨平时忙着工作,在学校的时候麻烦你们帮阿姨照顾一下乐乐好吗?”
并没有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小男孩儿们呆愣了一下,随即便红了脸,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阿姨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笑话陈天乐,也不该打架,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这样了……”
那母亲闻言笑得更加温柔了,眯着的眼睛与嘴角的笑容映在这本是寒冷的秋色里,美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的孙思迩,此时双脚却犹如被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开半步。
那位母亲的笑和记忆中某个影子逐渐交叠在一起,最终合二为一。
02
孙思遐赶过来的时候,孙思迩正和一群男生一起低着头站在办公室的走廊里。
即使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孙思遐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依旧双拳紧握,死死地咬着牙的妹妹孙思迩。不是孙思遐目光敏锐,只是因为,这被罚站的七八个学生里,只有孙思迩一个女生。
在场的几个人脸上、手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本该齐整的校服也是歪歪扭扭,有人的校服外套拉链都不知道被扯到哪里去了。恍惚中,孙思遐似乎还看到了有个男生的手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带着斑斑血痕,一看便知战况激烈。
走到孙思迩旁边的时候,瞥见她额头上的伤口,孙思遐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但只一瞬,孙思遐赶忙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教导处办公室。
“老师实在是对不起,迩迩又给你们添麻烦了。都怪我,平时在家里的时间太少了,都没能好好教导迩迩。”
“还希望老师们再给迩迩一个机会,迩迩本性不坏,这次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实在是对不起,怪我,都怪我……”
这学期开学还没多久,孙思遐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被叫到学校了。
赶来学校之前,孙思遐正在一家洗衣店后院忙着洗衣服。尽管电话那头的班主任怒气冲冲、刻不容缓,孙思遐还是回到出租屋里换了一身还算像样的衣服。她不想给她的迩迩丢脸。
从办公室出来后,孙思遐带着门外罚站的孙思迩准备回家。这次受到的处分是回家反省一星期,还好没有被开除。
“迩迩,为什么又和同学打架?知不知道姐姐会很担心你?”
那些男孩个个都比她还要高,她的迩迩才一个小姑娘,这打下去得多疼。
孙思遐看着孙思迩额头上的伤口,想伸手帮她擦一擦,但又怕弄疼了她。白皙的小脸拧巴在一起,满脸焦急。可是一旁的孙思迩并不能体会。
“打了就是打了,哪儿有那么多理由!”
说着,刚结束罚站的孙思迩不耐烦地踹了办公室门外的栏杆一脚,双手插兜径直离开了。
十二岁的孙思迩完全没有同龄人的乖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初中生不该有的戾气,和只比她大了六岁的姐姐孙思遐完全不同。
孙思遐想要上前追上她,可是孙思迩走得太快,向来文静的孙思遐根本追不上她的脚步。
“迩迩,你不应该这样的,你是一个好孩子。”
远远走在前面的孙思迩闻言一顿,转身盯着自己的姐姐,刚刚还满是怒气的脸颊上瞬间换成了一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笑。
“呵,好孩子?”
“可他们说我没爹没妈,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03
“北京的秋天真冷啊。”孙思迩喃喃道。不知冷的究竟是这北方的初秋,还是那不敢触碰的回忆。
终于,在一个小小的平房前,孙思迩停下了脚步,整理整理了表情,一扫刚刚的凝重。
“姐,我回来啦!”
孙思迩刚来北京念大学的时候,便打算在学校对面和姐姐一起租房居住,可是孙思遐说什么也不肯,硬是坚持在北京三环一个小学旁边租下了这个小平房,还借口说这里环境好。孙思迩知道的,姐姐就是想为她多省一点。
当初孙思迩的父母出事后,周围的人立马是树倒猢狲散。曾经来往那么密切的舅舅舅妈欺负她们年纪小,将孙思迩父亲留下的资金全部卷走。最终留给她们姐妹俩的,只有那栋空荡荡的小洋楼。
年幼的孙思迩整天迷茫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拉着姐姐孙思遐的衣袖问道:“姐姐,爸爸妈妈他们去哪里了?”
平日里看上去那般文文弱弱的孙思遐却是很快冷静下来,毅然决然地做了一个决定。
她退学了。
那时她还在上初一,是一个刚刚告别儿童节的年纪,但比大人还要果决。
姐妹二人从之前的小洋楼里搬了出来,变卖小洋楼的钱由一位曾经和她父亲要好的叔叔帮忙保管,姐妹二人便开始了长期的租房生涯。
年少时的孙思迩,跟着姐姐一起住过各种各样的房子:
有只有一间房间的,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全部都在一起的那种;有夜晚能看见滴滴答答漏下来的雨滴的;还有无论白天黑夜都是黑压压一片没有亮光的房子……
虽然当初卖小洋楼存了一些钱,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从十三岁起,孙思遐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挣钱上。自己已经辍学了,妹妹的学业一定不能荒废!
可是现实永远比想象的结果还要糟糕。因为年龄不够,根本就没有一家店敢要她。孙思遐只能去街上捡拾废品来换钱。
后来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一家小餐馆的后厨帮忙洗碗,昏天黑地地洗,但挣来的工钱也是寥寥。而这份根本称不上是工作的工作,还是孙思遐在那家小餐馆门前跪着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没有学历,没有年龄,谁敢用她?
再大一点,孙思遐便开始去接各种各样的临时工。洗衣刷碗擦地修鞋,样样都干。她常常一天接了好几份活儿,街南街北地跑。
姐妹二人就这样拮据地过活着,倒也还能撑得下去。可是随着妹妹孙思迩渐渐长大,许多事情终究是不会按照预料中地发展。
一天傍晚,孙思遐正在小摊上收拾小桌子上客人吃完的碗筷,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推着自行车从远处走了过来。
“欸,你们看,那小摊里的那个人好眼熟啊!”一个人说道。
仅仅一句话,便吸引了那群初中生的好奇心与注意力,目光纷纷向这边凑过来。
“嗨!你们这都不知道?这不就是班上那个小杂种的姐姐嘛!”一个痞里痞气的男生吹着口哨,满脸嘲讽地说着。
“噢,对了。”像是想起什么,那男生将手背在后脑勺上,撇了撇嘴,继续补充道:“说是姐姐啊,但实际上谁知道呢?我告诉你们……”
“其实那女的根本就不是小杂种的姐姐,谁的姐姐那么老?”
“那是小杂种的妈!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鬼混生下了小杂种,连小杂种的亲爸都不知道是谁,才躲到咱们这里还以姐妹的名义来博取同情心的。”
“这世道,青天白日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男生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放肆,索性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
正在忙着收摊的孙思遐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没错,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是比同龄人憔悴些,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嘴里能说出那么污秽不堪的话。
孙思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学回来,那些话她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破口大骂的同时抄起板凳便砸了下去,发了疯一般地要和那群男生拼个你死我活。
一个人的打斗很快便蔓延开来,小摊瞬间被砸了个稀巴烂。孙思遐在一旁哭着喊着寻找孙思迩的身影,却怎么也没能从揪打的人群中将自己的妹妹找出来。
那天晚上,就只有孙思迩一个人,却和那群男生撕打了半个小时之久,直到最后警察局里的人来才中止了那场打斗。
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孙思迩的脸被打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眼睛更是肿得根本睁不开,左臂骨折,可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迩迩!”
孙思遐上去拉她,可是孙思迩飞快地挣开了。
“你别碰我!”
孙思迩如遇蛇蝎一般回避着孙思遐,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和自己的姐姐保持着距离。
青春期的女孩儿格外敏感,也格外在意别人的目光。刚刚那些男生所说的话,虽然孙思迩知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但她终究是听进去了。
不管怎么样,在别人眼里,她都是自己姐姐的私生女,是个被人丢弃的杂种!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黑夜中划开天际。
那一巴掌仿佛用尽了孙思遐浑身的力气,说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着的,惨白的脸映在月光下格外的瘆人。
“迩迩,我告诉你,你可以不喜欢姐姐,可以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但是绝对不允许玷污咱们的爸爸妈妈!”
“我们现在过的很清苦没错,但是,人再穷也不能没有骨气,也不能去丢了自己的尊严!”
孙思迩满脑子里都是刚刚那一巴掌。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姐姐第一次打她。
倏忽之间,孙思迩蓦然笑了一下,耸了耸肩摊手离开了,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头来,也再也没叫过孙思遐一声“姐姐”。
从那以后,孙思迩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抽烟喝酒打架烫头,样样都有她的份儿。后来因为没钱染发,孙思迩便干脆去借了推子,将头发剃成了板寸,活脱脱一个男生的模样。
他们说她是杂种,那好,那她就是给他们看!
04
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就像现在刮在脸旁的风。
孙思迩将身上的被子又裹了裹,可是依旧不管用。
房子中间那堵墙破了一个大洞,饶是孙思遐用捡来的棚布堵着,刺骨的北风依旧嗖嗖地往屋子里面钻着。习习寒风刮在孙思迩的脸上,像刀子一般。
每当这个时候,孙思迩就会觉得夜晚格外的漫长与煎熬。她不知道,人生这么苦,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可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最讨厌的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迩迩?”
孙思遐轻声唤了一声。
孙思迩没应,只是闭着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这个人,她看着就厌烦,可偏偏又甩不掉。没有她,孙思迩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孙思遐以为孙思迩已经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来到她的床头。将手搓了好久终于热乎了点的时候,这才轻手轻脚地将手伸进孙思迩的被子,把刚装好的热水袋放在了孙思迩脚边的位置,然后转身离开。
白天她送给洗衣店老板的绣样她很喜欢,夜晚多赶做几副出来说不定明天还能卖些钱,这样就可以给迩迩买件厚实的大袄了。
待孙思遐离开后孙思迩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脚心的温度渐渐扩散开来,这寒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夜空中明月高悬,照着屋内孙思迩的梦,也照着屋外细细密密的针脚。
自从初中那回孙思迩打了一架性情大变之后,姐妹二人便很少说话。孙思迩还是不肯叫孙思遐一声姐姐。
孙思遐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日没夜地做零工挣着生活费,孙思迩则是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地到处乱窜。
“迩迩,你是谁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只有你自己说了算。”这是孙思遐最常在孙思迩耳边说的一句话,虽然孙思迩根本不会听。
她的妹妹是个好孩子,只是暂时走了弯路,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呢?
孙思迩拿着县级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丢给孙思遐的时候,孙思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孙思迩后来不学无术,逃课早退手到擒来,可竟还是个读书的料,误打误撞勉强过了中考分数线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那所高中,这是孙思遐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那天她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拉着孙思迩亲了又亲,完全不顾孙思迩的抵抗。
后来还特意去邻居那里借了红纸,将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了床底。
看着孙思遐一系列的行为,孙思迩感到不可理喻。但那时孙思遐眼里那根本藏不住的喜悦,孙思迩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就像夜空里的星星。
05
可升上高中终究不是孙思迩的本意,只是百分之八十的偶然加百分之二十的曾经的积累而已。
那张录取通知书对孙思迩与孙思遐的关系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到了高中,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目标,并朝着目标奋斗着,再也没有那种没事找事的人来找孙思迩的麻烦。可孙思迩早已习惯了自己曾经被贴上的那个标签,习惯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状态,依旧我行我素地浑噩度日着。
很快,孙思迩便混成了班内老师管都不愿意管的那一类学生。
这高中生活,便更加地无趣了。
这天孙思迩又翻墙逃了课,漫无目的地在县城里溜达着。
城里的人个个都穿得光鲜亮丽,孙思迩觉得自己站在人群中,那么地格格不入。
后来孙思迩觉得实在无趣,便拿着这个月剩下的生活费乘车往小镇驶去。她也不知道回那里干什么,可实在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去看看。
汽车刚一到站,孙思迩便从车子上跳了下来,熟门熟路地在小镇上溜达着。小镇虽小,终究是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果然还是更加地轻快自然。连那冬日的阳光似乎都带了几分暖意。
走着走着,孙思迩突然在一个工地前停了下来,她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但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身影。
在一群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中,显得更加羸弱的孙思遐就这样用她那窄窄的肩膀,背起两袋水泥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着。身边的其他男子肩扛四袋,很快便从她的身边赶超了过去,还没等孙思遐到达目的地,其他男子已经折返了回来,开始扛下一轮的水泥袋。
“喂!你到底能不能行啊,不行就赶快滚蛋,别在我这里浪费老子时间!”
一个中年男子在一旁不耐烦地骂骂咧咧着,立在不远处的孙思迩觉得格外恼火,不禁握紧了拳头。
可孙思遐却仿佛没听见那男子的责骂一般,一边赔着笑一边吃力地加紧步伐,“李老板我可以的,您在一旁歇着,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孙思遐明明是在笑着的,可那笑却刺得孙思迩的心里火辣辣的疼。
她一直都以为孙思遐平日里只是帮别人洗洗衣服刷刷碗,都是些很轻松的活儿。并且当初卖小洋楼有那么多钱呢,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为她讨厌孙思遐,所以她不知道,每到冬天孙思遐的手掌长满冻疮,烂了之后结疤,刚结的疤又烂开,循环往复。
她不知道,这些年孙思遐为了给孙思迩省下生活费,自己每天只吃两顿饭,胃痉挛的感觉对她来说早已麻木。
她也不知道,在孙思迩去学校念书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个人在打零工的孙思遐是如何咬紧牙关让自己坚持下来的。
这些她都不知道。
人群中格外瘦小的身子还在吃力地往前挪移着,孙思迩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姐,我们回去吧,这书我不念了,我们一起挣钱。”
孙思遐被突然出现的孙思迩吓了一跳,随即却因为刚刚那个小小的称呼而泪流满面。
06
“又逃课了?”
孙思遐将自己碗里仅有的一片牛肉夹给了孙思迩。
虽然孙思迩因为逃课被发现了很心虚,但是孙思迩能看到出来,自己的姐姐今天心情不错。光是从她那一直勾着的嘴角便能知晓。
真容易满足。孙思迩心想。
吃完面后,孙思遐并没有急着赶孙思迩回学校去,反而是到邻居那里借了电话打给了孙思迩的班主任,以家里有事为由帮她请了一天假。
姐妹二人回到出租屋,一如既往的狭小逼仄,但永远地干净整洁。
就在孙思遐拿钥匙开门的那一小会儿,孙思迩突然发现,一直默默为自己遮风挡雨的那个人,现如今竟已经没有自己高。
进到室内孙思遐脱下了做短工时穿的脏外套,从蓄水缸里舀了水,开始洗脸。
孙思迩还在看着孙思遐发呆的时候,孙思遐突然沾了冷水,像小时候打闹时一样撒到了孙思迩的脸颊上,刺骨的水冰的她一颤。
见状,孙思遐却在那里笑得直不起腰。
“迩迩,你看,这水很冰对不对?”
“就像咱们现在的生活一样,很苦很难,但是也有会到春天的一天吖。”
“很久很久以前姐姐遇到过一个好人,他在姐姐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帮了姐姐一把,所以姐姐才能坚持到现在。姐姐希望迩迩能好好将书念下去,将来能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姐姐希望迩迩幸福。”
孙思迩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个暑假,孙思遐确确实实地开心了好久,但开心过后,便是更加沉重的学费问题。
纵然那一整个暑假孙思遐去打了许多份小零工,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但还是离学费遥不可及,她绝望了。
她听说有人卖肾换了新手机,反正有两个肾,卖一个应该没事吧,孙思遐这样想着。
就在孙思遐要去和人偷偷签协定的时候,孙思遐突然遇到了一个气质非凡的男人。他给了孙思遐一大笔钱。
“你现在去卖肾,你妹妹的学费暂时得到解决了,那以后呢?下学期下下学期呢?那时候你自己的身体也拖垮了,到那时你妹妹怎么办?”
“这钱不是白给你的,是我借给你的,十年后我希望你和你妹妹都学有所成然后再翻倍还我。”
这是那男子同孙思遐说的所有的话,随后便带着她去了银行提了款。因为担心孙思遐年纪太小携着对她而言的巨款不安全,那男子还特意将所有的钱装在一个信封里,亲自送着孙思遐回了家,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那男子留给孙思遐的联系方式,也一直都显示是一个空号。
仅仅一面之缘那男子便给了孙思遐想也不敢想的帮助,事后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纵然生活中会有许多中伤自己的事情,但依旧还有像那个帮助咱们的好心人存在,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而是自己怎么想。”
……
孙思迩又一次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曾逃过课,也再也未曾打过架斗过殴,一直雌雄难辨的寸头也渐渐留了起来。
高中剩下的时间里,孙思迩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周围发生的奇闻趣事她丝毫不上心。
别人都说她专注得可怕,她对此只是一笑了之。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努力变好,然后等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之后,再去守候那个一直在背后守护自己的同样应该受到保护的女孩儿。
再后来,孙思迩果然不负众望,一举考上了北京大学。
“呀,迩迩,你回来啦?”孙思遐刚从房间里出来,便看到了她的迩迩亭亭玉立的身影。
果然下一秒,刚刚还满眼温柔的姐姐就变了脸色,“怎么又穿这么少?昨天就在电话里说了北京降温了,还穿着露脚腕的衣服,非得让姐姐一天到晚跟着是吧……”
孙思迩吐了吐舌头,赶忙转移话题。
突然,孙思迩瞥见了茶几上的一幅秋日山水画,还没有收尾,显然是新作的。
“姐,这是你画的吗?”
孙思迩凑了过去,满眼惊喜。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孙思遐瞬间结巴,有些不自然地结巴道:“嗯……平时太无聊了,便想着画一画打发时间。”
孙思迩好歹也是跟着导师一起舌战群儒过的人,怎能看不出孙思遐话语里的端倪,在不远处看到了画师资格证相关的书籍。
孙思迩记得的,小的时候,姐姐最喜欢画画,常常能自己一个人待在画室里一待便是一整天。
“姐,你就试试嘛,我都看到了。你可是迩迩的姐姐,一定能行的!”
就在姐妹二人嬉笑打闹的时候,一抹暖阳偷偷地从门缝处探了探脑袋,随后便溜了进来,在房间里欢快地跳跃着。
少年啊,也许有时候你会觉得人生很难很难,活着好累好累,但依旧不要忘了,在你觉得身处低谷四周昏暗的时候,依旧会有闪闪发光的星星。哪怕只有那么一两颗,也会一直不离不弃地挂在天空上,照亮你前行的路。
曾经有个叛逆的女孩儿叫孙思迩,她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姐姐,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她叫孙思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