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周末都会往网吧跑,在里面呆久了,慢慢地熟悉了里面的情况。
在网吧,任何时间都有人吃饭,有人睡觉,有人在玩,不论是清晨,中午还是深夜。他们用疲惫无神的双眼仔细注释着屏幕,仿佛创作中的马克思。他们是钢铁战士,是玄武天尊,不死鸟死了他们都死不了,金刚挺不住了他们都挺得住,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觉得饿了他们都不饿,沙漠的非洲土著渴了他们也不会渴,他们是神的化身,是进化史上的奇迹,更是红尘俗世中的超人。
网吧里有不怕困的人——你玩的时候他们在玩,你睡觉了他们在玩,等你醒了他们仍在玩,等你睡了他们依旧在玩。
网吧里有不怕脏的人——他屏幕旁边的桌子上有一个装方便面的碗,里面有一些残存的汤,已经同烟灰,烟头和成泥了,一般人看一眼都会把隔夜饭吐出来,而他却还心安理得地往里吐痰。
网吧里有不怕冷的人——大冬天他们夹着板拖,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还把袖子撸起来了,更难得的是居然红光满面,额头甚至还有细微的汗珠。
网吧里还有不怕死的人——他们没日没夜的连续上网,脸色如纸,印堂发黑,但依然全神贯注,高度紧张,不时发出各种怪叫,医生看到了准会担心猝死,但他们具有大无畏的革命乐观精神,坚持上网,将生死置之度外。
无意中我还听过一段这样的对话。三个小伙子,连续通宵后,在网吧厕所洗手池的镜子前,一边洗脸,一边聊天。
“我猜,我这样子,看上去只能活几年了!”
“我靠,我比你更虚,看上去活不了几年了!”
“滚蛋,你们算什么?瞧我的脸,好像已经死去好几年了!”
对于这些人,我并无好感,也不想跟他们有接触。我到网吧主要是为了聊天,若琴琴不在线,就逛逛论坛,看看新闻,装扮装扮QQ空间。那天,我正在论坛上看帖子,突然,一条弹窗蹦了出来。
“重金求子——青青,25岁,清纯可爱,青春靓丽,夫富商,因意外丧失生育能力,为继成庞大家业,特寻找健康、阳刚男性,圆我母亲梦。沟通满意,汇定金30万。飞你处与你见面,有孕重谢(本人亲聊,不诚勿扰!)”
匆匆扫了一眼,突然觉得文字内容有点别扭,但到底是哪里别扭呢,又一下子找不到。不过这种小把戏,在巷子里的电线杆上随处可见,我肯定不会上当的。原以为,这种骗局只属于黑暗小角落,没想到如今竟然与时俱进,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互联网上了。
我挪动鼠标,准备关闭这个小弹窗,点击过后,小弹窗消失了,却紧接着蹦出了一个QQ对话框。我百无聊赖,决定陪她们玩玩。于是迅速注册了一个叫阳刚猛男的QQ小号,稍稍编辑了一下个人资料,便开始跟骗子周旋。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您好,可以帮帮我吗?
阳刚猛男:怎么帮?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我嫁给了香港富翁,但上年纪了,不能生育……
阳刚猛男:这样啊,找隔壁老王啊!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我家隔壁没有老王……
阳刚猛男:那找隔壁老宋啊!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也没有……
阳刚猛男:那找隔壁的李寨主啊!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谁是李寨主?
阳刚猛男:李寨主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一个没节操的大流氓……是了,你确实找不到,所以找我来了?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是啊是啊,谁叫你这个名字一看就叫人心动呢?我真的太想要孩子了,可不可以帮帮我,圆我母亲梦?我会让你白干的,只要你愿意,双方谈得拢,我可以给你20万!”
阳刚猛男:20万?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是啊,怎么啦,不少吧?
阳刚猛男:刚刚那广告里,不是说30万吗?怎么一下子少了10万?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30万是总数,分期付的,谈得拢先给20万,见面再给10万……
阳刚猛男:怎么见面?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先网络聊天,了解彼此意向,如果可以合作,就电话沟通,约好碰面地点……对了,方便告诉电话吗?
阳刚猛男:这……
我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决定恶搞一把,于是把表哥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
阳刚猛男: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电话啊?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马上,请保持电话畅通哦。
阳刚猛男:好,我等着!
想着等下表哥就可以接到如此精彩的电话,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决定给他发条短信,提醒提醒,刚拿出手机,就看到屏幕亮了,“叮叮叮”的声音提示我,有人来电话了。
“先生您好,我是刚刚在网上联系你的重金求子的美少妇,现在咱们聊聊……”
见鬼了,刚刚明明留的是表哥的电话,怎么打到我手机上来了?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脑中很快有了应对办法。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稍等等,我正忙着呢?喂,小郑,你带几个兄弟去新天地娱乐城,看看有没有人聚众赌博。老王,审完了蟊贼没有啊?搞完了跟我火车站巡逻,记得穿便衣……”说完又变声说:“要不要带枪?请指示!”“没问题,队长,我先去把警车开来!”
话毕,只听到“嘟嘟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电话了。再拨过去,就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停机”,我笑了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另一块石头仍然悬着,我的电话,骗子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电话又响了,是表哥打来的。
“喂,刚刚接到了电话没有啊!”表哥说。
“什么电话?”我故意装糊涂。
“美少妇重金求子的电话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呀!”表哥猥琐地大笑。他这一笑,我马上什么都明白了。这小子,不愧是跟我一起混大的,彼此还真是知根知底,心有灵犀。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早晨,学校大门口都有学生干部值日,抓迟到的学生。有一次,我上学迟到了,被要求在值日表上填名字。我灵动一动,准备填表哥的名字。刚想写,却发现上面已经有我的名字了。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好事!”我故意装作义愤填膺:“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啊,老子要报复!”
“什么?你要暴富?你小子想屌丝逆袭,一夜暴富,变成土豪啊?”表哥也故意装糊涂:“可以啊,找个富婆包养你吧,只要你愿意做出一点牺牲,抱着富婆,男女双修,就有可能一夜暴富!”
“你丫怎么满脑子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啊?不过也不能怪你,子不教,父之过!哎,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我擦,没大没小的,滚一边去!”顿了顿,表哥又说:“对了,你没上当吧?刚刚上网看到了重金求子这个骗局,为了好玩,就把你的电话给了他们。但我又怕你经不起糖衣炮弹的诱惑,所以赶快给你打电话,提醒提醒你!”
说完,表哥把刚刚和骗子聊天的记录,通过截图,发给了我。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您好,可以帮帮我吗?
庄秋水:帮什么帮?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我嫁给了香港富翁,但上年纪了,不能生育……
庄秋水:哦!你想求子?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是呀是呀……帅哥真是善解人意,想必也是善解人衣吧?我真的太想要孩子了,可不可以帮帮我,圆我母亲梦?
庄秋水:你真的就想圆母亲梦?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对啊,对啊……我会让你白干的,只要你愿意,双方谈得拢,我可以付订金20万!我真的太想要孩子了,可不可以帮帮我,圆我母亲梦?”
庄秋水:那好吧,妈——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
庄秋水:好了,现在你圆梦了吧,我都已经叫你妈了!可以给钱了吧?
重金求子的美少妇:这……帅哥真幽默……现在咱们只是网上聊。如果有合作意向,要电话预约见面哦,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庄秋水:什么,还要电话?嗯,稍等等……我的电话是……
看完聊天记录,我问表哥:“你怎么发现他们在骗人的?”
表哥说:“很简单,你看过她们的广告吗?看完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我说:“是吗?哪里奇怪呀?”
表哥:“我擦,以后别对人家说你是长郡的学生啊,说出去真是丢人现眼。你做过那么多套语文试卷,连简单的字词题都不会吗?那广告里把‘继承’写成了‘继成’,还有,把“订金”错用成了“定金”,这都没发现?”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刚看到的时候感觉那么别扭。不过,在我印象中,表哥的语文差到差点被老师清理门户,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没道理呀。便说:“其实我早发现了,就想故意考考你,不错,语文有进步,智商也变得跟甲壳虫一样高了,能够识破这种把戏,不错啊!”
表哥说:“这有什么难的?只要记住一点,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下不会长黄金,永远不要相信有不劳而获的捷径,往往鲜艳的外表下有深不可测的陷阱。”
我说:“说得好!此处应该有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