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夜梅花烙
指尖凝聚的玄阴指劲,幽蓝寒芒吞吐,悬停在油布包裹上方不足三寸!车厢内血腥味混合着冰冷杀气,凝滞如铁。
就在那点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即将破指而出的刹那——
“咻——!”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贴着车厢壁板,从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中暴射而入!
不是射向我凝聚指劲的右手!
不是射向脚边的包裹!
而是——我暴露在昏暗光线下、卷起衣袖的左手手臂!
目标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直指我左手手臂肩臂连接处,那一片暴露在外的、颜色略深、呈现出不规则梅花形状的……浅浅印记!
梅花烙!!!
那点寒芒速度太快!快到超越了思维的极限!只余一点模糊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幽蓝残影!
致命的警兆如同冰水灌顶!身体的本能在千分之一刹那压倒了一切!右手的玄阴指劲瞬间溃散!左臂肌肉在意识之前猛地向内侧一缩!
“嗤啦——!”
冰冷的锐器几乎是擦着我左臂外侧的皮肤掠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刺痛!锋利的边缘划开了湿透的里层衣袖,更是在那梅花烙印的边缘,留下了一道细细的、渗出血珠的划痕!
“笃!”
一声沉闷的钝响!那点幽蓝的寒芒狠狠钉入了我身侧的车厢内壁!尾端兀自剧烈震颤!赫然是一枚细如牛毛、通体淬着幽蓝毒液的钢针!针尖距离我手臂上那浅浅的梅花印记,只差毫厘!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若非那源自本能的、对烙印处危险感知的剧痛预警,此刻那毒针已然洞穿烙印,直入骨髓!
敌袭!目标……是我的烙印?!
念头电闪!身体比思维更快!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猎豹,在狭窄的车厢内猛地向右侧翻滚!同时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吞恨刀!
“轰隆——!!!”
几乎就在我翻滚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
整个马车车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左侧厚重的厢壁木板轰然爆裂!无数尖锐的木刺裹挟着狂暴的雨水和冰冷的杀气,如同怒涛般向内疯狂席卷!拉车的马匹发出凄厉的悲鸣!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雨幕的魔神,挟着无匹的巨力和漫天木屑,从那爆裂的豁口中狂猛地撞入车厢!
快!猛!凶!
来人身材魁梧至极,几乎塞满了整个豁口!一身紧贴肌肉的玄黑色水靠,湿漉漉地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雨水和木屑沾满全身。脸上罩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鬼面獠牙面具,只露出两只燃烧着疯狂杀意的赤红眼睛!他手中并未持利器,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布满狰狞尖刺的……沉重指虎!
“死——!!!”
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咆哮从鬼面下炸开!那戴着尖刺指虎的巨大拳头,带着摧山断岳般的恐怖力量,无视了狭小的空间,无视了翻滚躲避的我,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砸向我刚才盘坐的位置——砸向那个装着半枚扳指的油布包裹!
目标明确!夺物!灭迹!
巨大的拳风压迫得空气发出爆鸣!油布包裹连同下面的车板,在这一拳之下,必然化为齑粉!
“休想!”
翻滚中的我,眼中血芒爆射!吞恨刀发出嗜血的嗡鸣!身体在极限翻滚中强行拧转,借着车厢爆裂倾斜的势头,右脚狠狠蹬在对面厢壁!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刀光化作一道凄厉的匹练,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自下而上,斜撩向那砸落的巨拳手腕!
攻敌必救!
“铛——!!!”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瞬间压过了暴雨的喧嚣!如同两座铜钟猛烈相撞!
刀锋狠狠斩在覆盖着厚重金属的指虎护腕上!爆起一溜刺目的火星!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沿着刀身狂涌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整条右臂如同被万斤巨锤砸中,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吞恨刀险些脱手!
好恐怖的力量!
借着这股巨力的冲击,我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狠狠撞在残破的车厢后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喉头一甜,鲜血再次涌上,又被我死死咽下!
那鬼面巨汉也被这刁钻狠辣的一刀斩得手臂剧震,砸向包裹的必杀一拳微微一滞!拳风扫过,油布包裹被狂暴的气流掀飞,撞在角落,包裹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冰冷的油布内衬。
“吼!”鬼面巨汉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我,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他巨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内猛地一旋,另一只戴着尖刺指虎的巨拳,带着更猛烈的罡风,撕裂雨幕,朝着我当头砸下!拳未至,那窒息般的风压已经让脸上的玄铁面具都嗡嗡作响!
避无可避!狭路相逢!
“杀——!” 我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面具下的双眼瞬间赤红!体内被压制到极限的饮恨刀劲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灌入右臂!不顾虎口撕裂的剧痛,双手紧握吞恨刀柄!刀身瞬间蒙上一层幽暗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气!
不闪不避!刀锋迎着那砸落的巨拳,由下而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意,悍然反撩!
以命搏命!
“铛——!!!”
更加狂暴的撞击声炸响!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溅!
巨大的力量再次传来!我双臂剧痛欲折,脚下残破的车厢底板再也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碎裂!整个人随着破碎的木板向下坠落!冰冷的雨水和泥泞瞬间淹没腰腹!
那鬼面巨汉也被这搏命一刀蕴含的阴狠内劲震得闷哼一声,巨大的身体向后踉跄一步,踩在爆裂的豁口边缘,险些跌落!
“大人!” “保护大人!”
车厢外,凄厉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濒死的惨嚎瞬间爆发!显然,袭击者不止这鬼面巨汉一人!护卫的缇骑已经与敌人短兵相接!
机会!
身体陷在泥泞的车厢残骸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剧痛。但我眼中只有那个被掀飞到角落、散开一角的油布包裹!那半枚扳指!
鬼面巨汉稳住身形,赤红的双眼燃烧着暴怒,再次锁定我,巨大的身躯就要扑下!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间隙——
我的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在身下的泥泞和破碎木板中猛地一抓!指尖触及冰冷坚硬之物——一块崩裂的、边缘锋锐如刀的厚重车辕木碎片!
灌注了残余内劲的左臂肌肉贲张!碎片如同被强弩射出!
“咻——!”
带着刺耳的尖啸,锋锐的木片撕裂雨幕,目标——并非鬼面巨汉!而是他脚下那因车厢爆裂而摇摇欲坠的豁口边缘!
“咔嚓!”
木片精准地射入本就脆弱不堪的断裂木板连接处!
鬼面巨汉庞大的身躯正借力前扑,脚下支撑点突然崩碎!
“呃啊!” 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叫,巨大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如同山岳崩塌般,朝着车厢下方的泥泞狠狠栽落下去!
轰隆!
泥水混合着破碎的木屑冲天而起!
就是现在!
我强忍着双臂欲裂的剧痛和脏腑的翻腾,猛地从泥泞中拔出身体!如同扑食的恶狼,不顾一切地扑向角落那个油布包裹!
手指触碰到冰冷油布的瞬间——
“咻!咻!咻!”
三道更加阴毒、更加刁钻的破空锐啸,如同跗骨之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车顶残骸的阴影、后方倾倒的车轮缝隙、以及侧面一具倒毙马尸的腹下——同时射来!
目标,依旧是我!或者说,是我扑向包裹的动作!三枚幽蓝的毒针,成品字形,封锁了我所有闪避和抓取包裹的角度!狠辣!精准!时机把握妙到毫巅!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那鬼面巨汉,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致命的寒意瞬间冻结血液!扑出的身体在空中几乎无法变向!
生死关头!饮恨刀主的凶性被彻底激发!
“喝啊——!”
一声狂吼!我竟不闪不避!扑向包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同时,身体在半空中强行做出一个违背常理的扭曲!右肩猛地一沉,左腿蜷缩,整个人如同扭曲的麻花,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让过了射向心口和咽喉的两枚毒针!冰冷的针尖擦着玄铁面具和胸甲掠过!
但第三枚毒针!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入肉声!
冰冷的、带着剧毒麻痹感的锐痛,瞬间从右大腿外侧传来!针身完全没入!位置刁钻,恰好穿透了鱼鳞软甲的薄弱连接处!
右腿瞬间一麻!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毒蛇般顺着血管急速蔓延!
身体失去平衡,重重砸落在泥泞里,距离那油布包裹仅剩半步之遥!泥水溅入口鼻!
“呃!” 剧毒带来的麻痹和剧痛让我眼前一黑!但左手,在摔倒的瞬间,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和不甘,猛地向前一探!五指如同铁钩,死死抓住了油布包裹的一角!
抓住了!
然而,就在我抓住包裹的同一刹那!
一道比之前所有黑影都要迅疾、都要飘忽、都要无声无息的影子,如同真正的鬼魅,从倾倒的车轮阴影中滑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标,正是我死死抓住的包裹!他手中一道幽暗的、几乎不反光的弧形短刃,如同毒蛇的獠牙,悄无声息地划向我的手腕!狠辣!决绝!意图断腕夺物!
太快了!太近了!右腿麻痹,身体失衡,左手抓着包裹,右手握刀尚不及回防!
绝望!
就在那幽暗的弧形刃即将触及我手腕皮肤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
左手!那紧握着油布包裹的左手!拇指根部,那半枚嵌入皮肉的青玉扳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到极致的灼痛!仿佛有岩浆在指骨中奔流!与此同时,右肩胛深处,那隐秘的梅花烙印,也如同被点燃的烙铁,爆发出撕裂灵魂的剧痛!
两股剧痛并非各自为战!它们在身体内部,在血脉深处,在灵魂的某个核心点,轰然碰撞!
一股无法言喻的、狂暴的、仿佛源自洪荒的力量洪流,在这两股剧痛碰撞的瞬间,如同被强行炸开的堤坝,从左手拇指根部、从右肩胛深处,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狂暴力量的咆哮,从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炸开!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发出的最后嘶吼!
那抓住包裹的左手,在这股狂暴力量的冲击下,五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巨大的力量而发出“噼啪”的爆响!包裹着扳指的油布瞬间被捏得变形!更恐怖的是,一股无形的、带着毁灭性震荡的冲击波,以我的左手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炸开!
砰!!!
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如同无形的巨锤砸落!
那近在咫尺、手持弧形刃的鬼魅身影,首当其冲!
他如同被高速行驶的马车正面撞中!前冲的身影猛地一僵!鬼魅般的身法瞬间凝滞!覆盖着面巾的脸上,唯一露出的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骤然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痛苦填满!
“噗——!”
他口中狂喷出一大口鲜血,混合着碎裂的内脏!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玩偶,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匹倒毙的马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再无声息!
狂暴的冲击波余势未消,将周围飞溅的泥水、破碎的木屑、甚至细小的石块,都狠狠推开,形成一个短暂的、扭曲的真空地带!
扑通!
我重重摔在泥泞里,浑身骨骼如同散了架,右腿的麻痹感和剧毒蔓延带来的冰冷感更加清晰。那股突如其来的、狂暴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更加剧烈的、如同身体被掏空的虚弱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喉咙腥甜,鲜血再也压制不住,顺着嘴角溢出,染红了面具下缘。
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个油布包裹。包裹的一角被捏得稀烂,露出里面冰冷的油布内衬,但扳指似乎无恙。
短暂的死寂。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爆发而停滞了一瞬。
“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目光扫过那具被震毙的鬼魅杀手尸体,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刚才那力量……是什么?!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清晰、沉稳、带着金属质感的马蹄声,穿透了渐渐减弱的雨幕和残留的喊杀声,从不远处官道的方向传来。
蹄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秩序感。与这混乱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
我猛地抬头,透过车厢残破的豁口望去。
只见官道尽头,几盏惨白色的气死风灯再次亮起,如同索命的鬼眼。灯光映照下,一支约莫十数人的队伍,正策马缓缓行来。清一色的玄黑鱼鳞软甲,冰冷的铁面,腰间悬挂着制式的狭长腰刀。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身形挺拔。玄黑的披风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并未戴头盔,脸上覆盖着那标志性的、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
赵无咎!
他竟然……再次出现!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落在这片狼藉的战场,落在我摔倒在泥泞中、嘴角溢血、死死抓着包裹的狼狈身影上。
那冰冷的铁面之下,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他勒住马缰,停在不远处。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鬼面巨汉挣扎爬起的庞大身躯(他正惊恐地看着赵无咎的方向),扫过周围横七竖八的杀手和缇骑尸体,最后,如同两道冰锥,再次钉在我的身上。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
只有一句冰冷到骨髓、如同最终宣判般的话语,透过淅沥的雨声,清晰地传来:
“陈大人……”
“看来……”
“这锁链……”
“还是……”
“栓得……”
“不够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