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终于开恩,在傍晚下起了瓢泼大雨,一改多日的燥热难耐;大雨又带来了湿润凉爽的风,吹走了一身沉重,只留下轻巧,人们也停止了对天的怨恨,露出了原谅后的笑容。“这雨下得真好!”
天际划过一道强光,把天空撕裂两半,那是闪电在表演,追随她脚步的是忠贞的雷,雷声隆隆,像巨石碰撞发出的声响;十几秒后,又是一道闪电,光都到了脚跟前,紧接着一个霹雳,震耳欲聋。雷与电配合得天衣无缝,给人威慑。邻居小男孩捂着耳朵,一直叫着“奶奶”,而我就坐在屋檐下,直直地望着天空,雷电是那么清晰。
想起小时,我也怕闪电和打雷,只要一闪电,我就紧紧地捂住耳朵,因为雷声要来了,闪电越是亮,紧接的雷声就越震。若是突然来一声巨响,我又没做好准备,真的魂都会被吓丢掉。村里老人家说电闪雷鸣是为了震慑和收服妖精,说西山那棵几百年的松树被风雨雷电连根拔起,就是因为底下藏了蛇精。在农村,总是有迷信生存的空间,小小的我也信了,才会那么害怕吧,心里在想,又是哪里的妖怪在作祟,千万别来我这。另一个害怕是风雨雷电导致的断电,更不如说是恐惧入睡前的那段黑夜。即使点上蜡烛,忽明忽暗的周遭也让我一切行为都降低了分贝,不敢大声。有次家人都上楼了,我妈叫我去楼下拿样东西,我也不敢说怕黑,端着蜡烛小心翼翼地下楼,没一会儿蜡烛突然灭了,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恐怖片的画面,感觉背后有可怕的影子,不寒而栗,我三步当两步走,甚至摸黑跑起来。可现在,这些我都不怕了,当电闪雷鸣我不会捂着耳朵,就是闪电的强光到了我眼前,也不躲避,不会被那些传说吓到;相反,我更是在欣赏,欣赏这大自然的神奇。我静静地聆听着雷鸣,注视着闪电,感受这下雨的畅快。停电又如何,在发明电灯前,不都是以蜡烛煤油灯替代,不都是以黑夜为伴。晚上断电,我收获的反是宁静与沉默,看不到善恶,看不到美丑,我看不到一切分别,如此身躯与灵魂得到休憩。我不怕黑了,不畏惧在黑夜里一个人走路,也不会想身后是不是有鬼怪跟着,曾经胆怯的自己不见了。我也常常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这一世界的黑,忽而生出人是何其渺小的感慨。你生,没人知道;你死,也没人知道,更别说你经历过什么,但你可把它作为毫无保留倾诉的对象,黑夜能倾听也会吞噬掉你的秘密和烦忧,守口如瓶。它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是什么让我有了改变,变得勇敢,这些年我所遇到的人和事——亲人和病友接二连三地从我身边离去?身心承受疾病带来的痛苦?偏离正常轨迹而过起来的独处生活?或许吧,它们一面蹂躏了我的心,然而又强大了这颗心,让我学会欣赏神秘的无常,克服对黑暗的恐惧。这世上唯一确定不变的就是变化,从平静到雷电,从光亮到漆黑,从健康到疾病,甚至从开心到突然的死。对于变化和无常,我们能说不吗?不能,我们也不能逃避,只有正视,只有与它和谐相处,才不会被威胁和恐吓到,慢慢的,会发现,你所害怕的事物并不是那么恐怖,甚至还能从中发现美。是的,雷电本身就是一道风景,有雷电交加,就有久旱后的滋润;而所有的夜都是为天亮铺排,度过夜,就会迎来天亮。我们不能只要光明,而拒绝黑暗。然而,这就是成长吧!我们需要成长,但不能因成长过程中带来的痛和恐惧就拒绝成长。其实,雷电与黑夜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遮住了你前行的信心与勇气。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站在幼时的我身旁,摸摸她的头,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