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的生活浑浑噩噩就这样过去了,三年没有什么感觉麻木掉了,成绩本来就没有什么指望。我没有对自己所幻想的东西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即使在阿川与帆递来答案,我也只是撕碎。
我要的生活不是欺诈,我只想要平静,一个人好好的做自己,已足够。
阿川和帆,是我高中三年的两个朋友,帆与我同一所初中,初中同班、高中同班。阿川是一个极有正义感的农村娃。他们两个都有着一股愤青的气息,而且随着年龄变大逐渐消退——这股气息围绕着我们度过了高中三年的每一天。阿川成绩很好,人虽然有些黑,但是黑里透红,透出一股健康的朝气,帆一直喜欢打球,即使在高中也没有改变。他在高中竟然又奇迹般地窜了十几厘米,比我高出了大半个头,再加上本来就不错的皮囊,我与他站在一起,总有些惭愧的念头,自惭形秽这个我原本不懂的成语在我与他们两个人一起上街后竟快速的搞明白了。同他们俩走在一块儿,最大的感受就是街上有许许多多的女人或女生甚至小萝莉饥渴的目光,但一双也没有看向我。
帆是学校篮球队队长,高大帅气且英俊风雅的他极受女孩子追捧,而阿川特别有上进心,高二时竞选学生会主席成功,从此屁股后面竟然也跟满女生。我眼红万分。
我在他们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极度渺小,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能拽到和他们交朋友。我在高中干过最著名的事情,无非是我们班班花同学被高三的一群人欺负,而我一个人将那群自诩不凡的高三的一个个撂倒,而且让班花同学一个接一个在他们手上踩过去。
而我也因为那次干架,或者说是单方面屠杀,被责令回家反省一周,回来后我交完一篇几千字的检讨书后,继续无所事事。
一天到晚,上课睡觉,下课尿尿,什么也不知道地平静度过高一。
一到高二,人的心态就变了,变得极为躁动。先是阿川获得了学生会主席的头衔,随后没几天后,帆也得到了篮球队队长的职务,于是一大群妹子总是成群结队涌到我们高二(7)班门口,这群妹子有高一的,有高二的,甚至还有高三的。一个个伸长脖子向教室里张张望望,恨不得都个个变身成长颈鹿,把长长的脖子伸进教室窗户来,看个清楚。那时,我总会将阿川或者帆掩护起来。
有时我会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的铁皮柜子上,扭头看看窗外的很高的白桦树,且有意识地偶尔瞟两眼或趴在桌子上无聊或和别的女生聚在一起的班花同学。
阿川他也会站在我边上,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姿势斜靠在柜子上,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帆经常是会躲到厕所去的,否则会被疯狂的女生的若有若无的媚眼和飞吻淹没。阿川总是在帆听到下课铃声后飞快地冲出教室时耸耸肩,回过头来与我交换一个会心的笑。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会因为站在他们两个人身边而变得同他们一样,魅力十足,但是,现实残酷地告知我,我,想,多,了!
有一天,一个女孩在我出食堂时一把把我拦住,然后径直引着我走到小天井里。我在想,是不是我终于被人看上了,不知应该兴奋过度,她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你是不是叫颜祎啊?”
“是。”
“太好了,我找对人了!”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充满绅士风度的问她:“有事吗?”
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颜祎,我想跟你说句话。”她的声音很轻,要不是这里很安静,我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是现在我听得一清二楚。我心里一动,这不会是女追男而且要表白的桥段吧?我点点头,示意她说,同时满怀期待,“颜祎,你能不能告诉徐帆,明天中午,我在球场后的竹林等他!”
“好吧……”
心里最后一点期望被彻底击碎,破碎成一地的琉璃。
“我是不是很难看?”我回到教室,问我同桌。
我同桌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又高度的营养过剩,胖嘟嘟的样子让人想起皮卡丘,她说话时的声音轻轻细细的,很悦耳。她听到我的问话后有些发愣,放下了手中的解析几何,在我问第二遍之后,认真地回答:“不难看啊,不能说难看,长得普通而已。”
“……”我无言。
“怎么啦?”
“没事。”我像吃了瘪一样一头埋进书堆里面——我每天在上课睡饱后总会写一些东西,我发现我总算是有些小说的潜力,至少在校刊上面发表过一篇,被全是女生的文学社破例免试招入——我想我不读书只写写小说一样可以养活自己。同桌狐疑地看了我几眼,又埋头去攻克那些仅仅是图就让人有想把书本撕掉的冲动的解析几何。
轻叹了一口气,我支起身子。恰好帆从我身边走过,我一把拽住他,在他耳边说了那个女的拉住我的事情。帆抖了抖眉毛,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又自觉没趣地趴回课桌。
那个温柔的同桌又转过头来,这回推了我一把,忧心忡忡地问我:“喂,颜祎,你怎么啦?”我不说话,但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那同桌一下子慌了,她从课桌里取出纸巾盖在我眼睛上,让我想起了裹尸布,我用厚得和女生用的卫生巾一样的纸巾胡乱地擦了一下眼睛。
我感觉自己喉咙里面有什么东西。我知道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肺里积血。因为抽烟。
我用力的咳了几声,把纸巾放在嘴前,移开后,我看到纸巾留下的几点嫣红,我慌乱地把纸巾揉成一团,暗自祈祷没有人看见!
但其实被从边上路过的班花同学逮个正着。她没有大声的尖叫——尽管很多女生都会这么做,柯南里面小兰和铃子看到尸体时都会叫——她只是俯下身子,我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香。
“颜祎,你怎么了?”
“没,没事。”
“还没事?你逗我呢!”班花同学一脸严肃,眼神锋利得像一把刀。
“那个,肺部淤血。”我故意说得很专业。
“淤血?”
我点点头。只是我在高一的时候发现的,因为抽烟抽得太凶,导致肺部不堪重负,一到激动或者劳累的时候,就会咯血。我一直瞒着所有人,没有人知道我的肺其实早已变得千疮百孔。
幸好我那同桌去了厕所,不然以她的尿性一定会大声吼出来。班花同学似乎没有兴趣的离开了,我也装作没有兴趣的把纸巾塞进课桌。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我走到班花同学边上。
“别告诉别人。”
“嗯?”
“我的事,你别告诉别人。”
她不说话,我认为她是默认了。
其实,我的事情根本不用任何人来瞎操心,我不需要别人看似礼貌的问候,我只想继续待在属于我自己的角落,不被别人当新闻挖出来。
可是,班花同学让我失望了,或许是因为我太晚告诉她不要透露给别人了,她将我咳血的事情告知了阿川和帆。
高二六月的一天,高三的学长学姐们的紧张竟然影响了我们,我们看着他们教室里的瘦成一位数的高考倒计时,竟也会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高考应该是一次注定一生的考试。谁成功了,哪怕他以前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也会真正成功;谁失败了,哪怕他以前从来没有失败过,他也会真正失败!这是我认为我们狗屁一样的班主任说的最对的话。的确,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在跑操时候,学长学姐们还挂着忧伤的表情,一副姨妈君造访的样子。
我讨厌这种氛围!
说实话,我们学校蠢得可以,为了不让高一高二的人影响到高三的复习,竟然拒绝了一切活动的请求。
——最关键的是,校方答应了高三的人的大部分请求……
所以在高三的一群人快离开的前一天,我被一群高三的疯狗们咬得遍体鳞伤。我完全没有高一时不怕死的精神,人老了,心也老了,完全生锈的身体怎么能招架住一记又一记的长拳?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我一个人靠着墙角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因为一动就会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扔进了油锅里面。我擦去了嘴角残留的血迹,右手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走廊的地板上。我面前是一个血红的掌印,以及一条血红的相类似于红绸缎的痕迹,这是我的手在上面划过留下烙印。
有同学探头探脑地往我这边看过来,我没有理他们,我只是呆呆的坐着,想象着自己被打傻了。要不是这节课老师都去外校开会了,他们也不会这么任性地把我打成这一副我妈都不敢认我的样子。
我边上是一块被我打碎的瓷砖,血迹凝固。
我慢慢地从背后抽出那砸在瓷砖上的左手,然后又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是ESSE,日本女人烟,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燃了,好不容易在烟雾缭绕的世界里得到几分安逸——我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和煦的阳光。
烟卷上沾染了血的殷红色,反射着阳光的金黄色,光线照射在烟卷上仿佛伸出了金黄色的柔和触手,金灿灿,在口中合着呼吸,颤栗着。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安逸一节课,然而却被阿川、帆和班花同学联手破坏,我刚刚抽上两口,帆就灵活地从我身后将我的烟从嘴角摘下来,扔在地上,踩熄。我回过头,看到他们几个一脸肃穆。
“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帆一出口就是一句脏话。
“我就不要命了!”我和他杠上了。
阿川突然来了一句:“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就跳到池子里去!别给老子上来!”阿川一向温文雅尔的人竟然也会说脏话了。
我不说话,因为说不出什么。
“要不是她告诉我们,我们还被蒙在鼓里!”阿川指了指班花同学,我看了一眼藏在阿川和帆宽广的肩膀后的班花同学,我不说话,但是我知道我的眼神是锋利的,我的右手捏成拳头,举起,用力打在门上,然后站起来,默默地留给他们三个一个影子。
阳光射在我的背上,痒刺刺的。我就是讨厌现在的感觉,全身痛得让人想死,我还是慢慢地手撑着墙壁蹲下来。
然后,一股血从嘴里像箭一般射出……
班花同学来搀扶我,我挥开了她的手,“我不需要!”然后,我感觉到了一滴液体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含不住的而喷涌而出的悲伤。
“对不起。”她说。
哎,这也是我想说的。
我心里孕育着如此的悲伤,他们都知道,可是他们都不说,我也不说,装作他们都不知道。
让我睡去,别叫醒装睡的我!
“以后不抽烟,可以吗?”阿川追上来。
我并不回答,我想说的,完全都不是他们爱听的。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认为我没药救了吧。他们尽量表现地善解人意的,然而,在角落的我,完全不懂。
“别抽了。”班花同学试探着。
我不回复她,自己孤独地离开,或许,还有孤傲!
灰度倒走,不留情。时间完全抹去了我们身上的残留,遗留下的只有光滑而圆滑的老练,颤栗着的,只有在依偎在风中的时间。
我还能怎么样啊?我不知道,我何必这么被困在这么一个时间的裂缝里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里的鬼在作祟。我们在这个时间的长河里面,奋不顾身的想从那里挣扎出来,但是每次都很次狼狈。
我们的时间已经完全被别的东西拆除,摇摇欲坠地摇晃。连得我们的心也被彻彻底底得掏空。
祈祷着,时间不会在飞逝时留给我们一身的伤疤,时间戴着假面,顺着时代的改变看那些拙劣的表演。
我们也戴着假面,看上去很可怜,拉拉扯扯。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假面戴久了,会摘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