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小区,简直是花的世界。
梅花花事盛大,挤挤挨挨,若梦幻般绚丽;玉兰花团锦簇,清芬四溢,如蝴蝶般群舞;紫薇轻摇着满树繁华,紫中透粉,粉中透白,宛如天边飘渺的云霞;海棠尖尖的叶片间缀满小巧玲珑的花苞,粉粉嫩嫩,如羞涩的少女脸颊,美丽动人;紫荆初露点点的紫,毛茸茸的枝条倔强的挺立着。偶尔有一棵翠绿柳树点缀在这些花树中,更是满目清新,赏心悦目。
然而,在这一片繁华背后的墙根,有一棵树尤其的高大,粗壮的树干有两三丈高,树冠庞大,枝枝丫丫,有的粗而健壮,有的细若纤指。随行的老韩发现新大陆似的,“那是棵榆树吧?”我定睛一看,的确是棵榆树,树上还结满了翠玉般绿莹莹的榆钱,一串串,一簇簇,一枝枝,绿茸茸的。我伸手想把最低的树枝上的榆钱捋下来,这可是我们小时候的一道美食,可是够不着。真是可惜了了。不知是它没有其他花朵娇艳被世人忽视了,也不知是城市的人不懂它也是一道美食被冷落了,或许是小区不允许采摘。总之,就是这么一树榆钱毫发未损的被遗忘在繁花嫩叶的世界里。
站在树下,榆钱的清香久久萦绕不散。我的思绪也飘的好远好远。
小时候,记忆中家门口也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据说是我爷爷辈种下的,它就像一个岁月的守护着,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人成长的足迹。
听父亲说那个曾经的饥荒年代,特别是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棵榆树可是一家人的救命树。指甲盖大小的翠翠绿绿的榆钱成了一家人的救命口粮。饥饿面前,老辈们也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将榆钱和玉米面粉拌匀蒸蒸菜,捏成面团蒸馍馍,或者洒在玉米面糊糊里作菜料,当然最简单的办法是生吃,黏黏的甜甜的,别有一番风味。是这棵榆树帮助老一辈度过了艰难的岁月,也见证了老一辈生活的困苦和变迁。
到了我们这一代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社会经济迅速发展,吃饱穿暖到吃好穿好已经不成问题。我家的这棵老榆树也历尽风霜,老态龙钟,粗壮的枝干风雨洗礼,虫子侵蚀,树皮剥落,斑斑驳驳。枝丫有的已经枯干,叶子也不再繁茂,榆钱稀稀落落。但在我们的心中,依然是迷恋那独特甜蜜的味道。每年春天,总要想方设法捋上几把过过嘴瘾,甘甜清香弥漫舌尖,氤氲满口,品得不仅仅是一种滋味,更是对生活感恩与怀念。
现在五十多岁了,家乡成了故乡,回家次数越来越少,榆树也已枯朽。在县城也很难再见到榆树,更不用说吃到榆钱了。如今一棵榆树赫然屹立在繁花嫩叶背后的墙角,还结有密密麻麻成串的翡翠似的榆钱,真是又惊又喜,同时也叫人略感寂寥。
看着静寂落寞的榆树,想着在白天在夜里,它的根茎在泥土里伸展,叶片脉络里流动着汁液,咕嘟咕嘟,喧嚣热闹,追着光不管不顾努力向上,心中滋生一种欣慰。它孤独地生长这么多年,在院区的角落静止不动却愈发苍翠茂盛,哼唱着一曲生命之歌。同时它又不孤独的,风来了握紧拳头昂扬挺立,雨来了张开臂膀坦然接受,寒冬里细数岁月积攒着能量。吸取自然的精华,感受着生命平凡而独有的风采。不觉心生澎湃与感慨。
岁月流转,日月悠悠,游子远漂千里,故乡依然是心中永远难以忘却的梦见。多次梦到故乡,故乡的父母乡亲,故乡的一草一木,故乡的榆钱树,钉子似的长在心里,成为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那棵难得一见榆钱树,更勾起了我悠悠无尽的乡愁。
一缕清风,榆钱的清香带着淡淡的忧伤,我的思绪如断线风筝不知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