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魔的枯死——
父亲的浴火重生
于是再一次带着生命的希望,父亲随同母亲第三次来到了重庆新桥医院。
那时的我正上重庆的一所大学,清楚记得那天母亲打电话到我们宿舍,说父亲来重庆手术,我听了多么高兴。再也不会每次睡觉时一想到父亲的病就忍不住默默流泪,枕头也不知湿了多少次又干了;再也不会担心自己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父亲,那时经常性失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觉得自己是用父亲的生命为代价而换来我上大学的机会,心里多么自责和不安。
在给父亲凑手术费的最后阶段 ,我正高中毕业准备上大学,弟弟初中毕业准备上高中。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弃学业外出打工,帮家里减轻经济负担,而弟弟可以继续上高中。但是关键时刻,我生命中的贵人——邱叔叔(小学时也曾支助过我上学的一个好心人)得知这一情况后,支持并支助了我一年的大学学费,我才得以继续学业,而弟弟则不得已放弃了学业,只有16岁的他只能外出打工。
那时父亲来手术,母亲陪同,因为需要家属签字办入院手续什么的,母亲小学一年级还未毕业,字也写不了几个,因此我一边上学,一边课后就从北碚坐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公交车车费便宜)赶到沙坪坝新桥医院。
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当我们已经办好了入院手续,主治医生却来病房告知我们,因为父亲病情恶化,心脏比正常人大了两倍,手术风险很大,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而且因为病情拖延太久手术费还不够,医生喊我们商量一下是否手术。我们听了无疑晴天霹雳,父亲用微弱的声音说到,我们回去吧,不医了,回去把钱还给人家。母亲这时也不知道为何没有当初给人求情借钱时的那股勇气了,她也说回去。只有我坚定地对父亲母亲说:“回去还不是等死啊,况且人家也会笑话我们的,来了三次都没做成手术,我相信医生的技术,也相信爸一定会挺过去的。”他们听了都沉默了,我也知道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当机立断,马上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父亲相关手术情况。医生还是问我,你真的决定给你爸手术吗?如果那样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我问医生:“你不是说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吗?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的,因为我们已经来了三次了。与其放弃手术在家等死,还不如做手术一搏,万一成功了呢?我相信你们!”
医生听了我的话,回答道:“那好吧 ,不过手术费还差一点,起码得交齐四万”。“好吧,你们先给我爸安排手术吧,钱的事我们马上想办法”,我说到。医生看我这么孝顺,这么信任他们,也点头答应了我的要求。
于是我回到病房挨着挨着给同学朋友打电话借钱,都没有借到。实在没办法了,我把自己的一千块钱生活费拿出来交了。那是大学寒假期间在火锅店打工一个多月挣的钱。说来也怪,交了钱后,虽然总共只交了三万九千多的手术费 ,(还不到四万)医生还是安排了父亲的手术日期。大概医生也被我们对生命的执着而感动了吧。
当医生喊我到办公室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我多么高兴而又多么害怕。高兴父亲终于等到可以手术这一天了,而也害怕父亲万一手术失败我们怎么办?心里忐忑不安,但是那时别无选择,我毅然决然地签了同意书。当我用颤抖的右手签字的那一刻,手是多么沉重而无力,心里又是多么多么矛盾。但是心底一直有种声音在呼唤:爸 ,你一定要挺住,一定一定要活着出来啊!
就这样,父亲母亲和我一直静静地等待着那场带来健康和生命的手术。那段时间,我也徘徊于学校和医院之间,虽然那时是六月份,但重庆是火城还是比较热的,但我一点都不感觉热和累。
终于等到了手术的日期,那天早上我们三人早早地起床,早早地准备好一切,把父亲推到了手术室门口,等待着护士来接应。还记得当父亲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那一刻,我的心里好紧张,好害怕,生怕这就是见父亲最后的一面。但是我立刻又清醒了。不会的,好人一定有好报,父亲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这次一定没事。我自己安慰着自己这样想到。
于是我和母亲开始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护士喊我们去重症监护室门口等 。那时的一分钟就像平时的一小时那么难熬,我和母亲一直都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电梯口,只要看见护士推着一个术后病人,我们就以为是父亲出来了。可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父亲还没出来。突然电梯门开了,护士大喊到病人的名字,喊了好几个都不是父亲的名字。于是我的心里又紧了,我们仔细地看着被推出电梯里的病人,仔细听着护士喊病人名字,生怕错过接应父亲。
从第一个病人出来以后,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十几个病人,但就是不见父亲的踪影。和我们一起等待的有一个家属轻轻地说:“你们晓不晓得嘛,今天有两三个人都没有下到手术台哦”!我心里突然一紧,父亲进手术室都三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会不会……一个可怕的想法和镜头又出现在脑海。此时的重症监护室电梯门口,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去的三个多小时就像三年一样漫长。快到午饭时间了,但我和母亲不敢踏出接应父亲的电梯门口半步,就这样焦急地继续等待着,没有一点饥饿感。
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突然,电梯门打开了,突然看见病床上那个瘦弱的身躯多么熟悉,虽然戴着氧气罩,但还是不敢确定是父亲。只听见护士大声地喊:“冯春孝的家属在不在”!“在”!我大声地答到。“四天以后来重症监护室接病人”,护士又说到。那一刻,我和母亲都激动得哭了,等了五个多小时,不,应该是等了三年多,终于等到父亲手术成功的那一刻了。我们紧紧抓住父亲那双无力的手,那时的他意识清醒,那一刻,他开心地笑了。
父亲术后的恢复也很不错,主治医生查房时说:“你父亲手术能够成功,真的是一个奇迹,我们都没想到,这百分之一的希望被你们抓住了。这与你们家属的配合和病人自己坚强的意志力是分不开的”。
的确,如果当时因为手术成功率极低而我们放弃了手术,如果父亲没有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如果没有医生精湛的手术技艺,是等不到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的。还好,我们一直坚持着。
父亲术后10天左右就出院回家了,那天我送他们去了火车站。因为担心父亲回家休养不当和忘记何时该吃何药,于是我把休养注意事项和用药时间都详细地写了下来交给他。并再三叮嘱他,不要有欠人家钱的思想负担,现在最重要的是术后休养,还叮嘱母亲一定要注意平时说话的语气,不能让父亲着急。火车缓缓地开动了,压在我心里近四年的巨石终于落地了。
术后的三个月,母亲陪父亲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的还不错。父亲的精神面貌也不错。一年后,父亲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走路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费力了。那可恶的病魔也因为我们一直的坚持而枯死,父亲终于浴火重生!
后来慢慢地父亲身体恢复的还不错,母亲就外出打工挣钱以还欠款。为了全力协换欠款,我大学的学费全是申请的助学贷款,生活费就靠业余和寒暑假时间自己去挣。这样就给家里减轻了不少的经济负担。
时间真快,父亲术后已经时隔十三年,现在的父亲早在八九年前就凭借自己的双手挣钱了,做一些轻松活。在父亲母亲共同的努力下,以前欠人家的钱也全部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