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见她偷偷穿上高跟鞋

文:桃之夭夭大白菜

第一次发现她偷偷的,不,是明目张胆的穿我的高跟鞋,是刚刚两岁的时候。

第一次发现她站在我身后,看着对镜描眉的我,眼里满是羡慕喜悦,并拿起眉笔往自己脸上画的时候,是三岁四个月。

第一次发现她拿起我的手机摆出各种造型给她自己拍照,并熟练运用各种滤镜调色,是四岁零一个月。

最近她热衷于帮我搭配并推荐衣服,并不时的给出犀利点评:

“妈妈你这个裤子颜色太深了,一点儿也不春天。

这个裙子的长度正好,我喜欢你衣服上这个亮片。

妈妈这条项链能留给我吗,我长大就可以戴了。”

虽然真的会担心有一天她把我衣柜里漂亮的衣服都抢走,但是,我一点儿也不惶恐。

爱美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一直坚定的这么认为。

既然孩子迟早是要懂得美的,为什么一定要藏着掖着不让她接触呢?

爱美是天性,只不过男孩儿和女孩儿的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她喜欢收集各种版本的芭比娃娃,包括配套的服装,头饰,鞋子,等等。

每天早上去幼儿园,坚持要穿裙子,无论春秋冬夏。在随着温度一天比一天升高的春天里,她开始学会用手机软件查看天气预报和今日温度。当然,我尽量不给她穿长度过膝或者款式过于复杂的裙子,并且我们早就约定好,在运动会和出去踢球的时候,不穿裙子,只穿运动裤。

有一次她在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时候,忽然跑过来对我说,妈妈我发现我的眼睛一个大一个小。她爸则跟在身后忧心忡忡的说:“女儿你不要老想着臭美,要心灵美啊。”

狡猾的小家伙转了转眼珠,对爸爸笑嘻嘻的说:“心里又没有眼睛,心里怎么会美呢?”

对于年仅四岁半的小妞来说,也许未免太张扬了一点。

图片发自简书App

长辈们说,不要让小女孩太早就爱美,将来会影响学习。

抱歉我真的不这么认为。

爱美和将来学习好不好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就像一个人从事什么职业和他是男或女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一样。

在你们大刀阔斧批判我之前,我先来讲几件我童年的小事。

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流行电影少林寺,我看的如痴如醉,多希望自己也能练就一身拳脚功夫,保家卫国,强身健体,也许,在潜意识里,是希望保护从前那个弱小的自己。我兴冲冲的跟父母提起想去少林寺学武术的想法,得到的答复竟是“你一个女孩,练什么武术,好好读你的书吧。”

如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浇了个透心凉。对啊,谁让我是个女孩,学武术就和去当和尚一样听起来可笑,既然习武之路走不通,那便在我的语文课本里和厚厚的天龙八部里继续我的武侠梦吧。

从此我便以假小子自居,十年如一的短短的寸头,除了省洗发水外,性格中竟慢慢的长出坚韧和叛逆来。

图片发自简书App

到了中学时代,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学生要以学业为重,不能讲好看讲漂亮,只有学习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事情都可以由家长包办代替完成,作为学生,只需要争分夺秒学习,考高分上重点就行了。”

这样的话也许在2016年的现在听起来既奇葩又好笑,但时光倒回去十几年,在我荆楚大地,只要家里有学生,几乎家家户户都严格奉行这样神圣而不可思议的准则。

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的统一而坚定,哪怕是在天桥上摆地摊以维持温饱的中年人,也会骄傲的告诉他的顾客:“我家两个伢,一个在清华读书,一个今年刚刚考上武大,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把大学读完。”那份自豪和优越感,让他面前衣冠楚楚的顾客肃然起敬。

毫不夸张的说,那个时候,校园里的我们不会因为谁的家庭困难而瞧不起他,只会把成天学习成绩排倒数却无所谓的同学视作异类。

偶像崇拜的标准也并不是来自星星或太阳的长腿欧巴,而是穿着补丁衣服和自制布鞋,每个月只能吃馒头就咸菜,却能讲的一口流利好英文,会解最难的数学题,作文永远得满分的那种来自清贫之家的男同学。

在“一切以学习为重”的指导思想下,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和审美观一切都向这个伟大口号看齐。

那个时候女生留过长的头发会浪费时间洗头,家里住的较远的最好在校门口附近租个房子由父母陪读,早上去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最好能顺便读读英语课本……

这样争分夺秒的并且不顾一切的学习法也许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或地域特色,但,它却真实存在于我的整个中学生涯里,它压得我大气也不敢喘,只够我手脚并用的追赶那些神一般存在的尖子生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我不知道什么是审美,也根本不敢去想自己和“美”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联系。

女老师可以烫波浪头,但女学生不可以,女老师可以经常换新衣服,但女学生不可以,甚至于,当年年轻漂亮的我妈也经常涂口红穿裙子,但我连多看一眼都不可以,因为我不能浪费时间在任何一件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

我不得不承认,对“美”这件事情的追求上,我醒悟的比较晚,压抑的太久,表达方式也远不如我四岁的女儿那么直接。

小时候最爱过年,印象中,每年妈妈都会给我买一件大红色的新衣服,也许她认为女孩的新衣就应该是喜庆的红色,也许当时妈妈认为没有什么必要听取我本人的意见,买衣服这件事也从来都没有跟我商量过,更由于我本身温顺乖巧从不反抗的性格,每次都是欢欢喜喜的穿着大红色的新衣服迎接新年,但其实我骨子里并不见得多么喜欢红色,只不过是习惯了压抑自己对美的渴望与追求。

直到我长大成年开始能够独立给自己挑选新衣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避开红色的服装,我不想让这一成不变的红色永远统治我的审美。

和成千上万个生长在城乡结合部的朴素的母亲一样,青春期对于美好事物的热爱和追求总会被刻意忽略,我从小没有受到过母亲的正面示范,所以在长大独立以后,对于化妆打扮,要么极左,要么极右。

还有一件事,是我从来也没有对母亲讲过的。是关于一条背带裤的记忆。

那一年我上高一,刚刚开始第一个新学期的九月初,高中校园里,那段时间女孩子中间特别流行穿背带裤,就是那种类似超级玛丽工作服的简单背带裤,材质类似卡其布,胸口有个小口袋和绣花,颜色有紫的黄的蓝的粉的,流行和普及的程度已经达到几乎人手一条,可是我却没有,真的。

不是家里买不起,而是我不敢张嘴去问母亲要,因为我的自卑,更是因为我的自责。而这自责的来源竟是当年我没有考上这所重点高中,距离录取分数线相差9分之遥的缘故而让父母额外掏了九千块钱的赞助费,在我心里印下了沉重的一个烙印。

一个连重点高中分数线都达不到的笨蛋女生,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买新衣服呢?

虽然嘴上不敢说,但这种对新衣服的渴望却在内心深处一直存在,并且延续到了我成年。在我成年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沉醉于逛逛逛和买买买,一件衣服只要稍微顺眼一点,哪怕不是我此刻需要的,我就会想要把它买下来,根本不去考虑它的质地、款式或花色是否适合我,甚至纯粹就是为了占有而购买,如果当时没有办法立即购买,我必定是焦灼万分,痛苦不堪,生怕晚一点就会被别人抢走。

这样错乱而可笑的审美观导致的结果是我拥有一柜子的衣服,却永远不知道在特定的场合能够穿什么出门?

我曾一度认为,只要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就能展现迷人风采,可是当我磕磕绊绊的走了无数弯路,见识过不少真正有气质有涵养的美丽女人之后,才逐渐修正了我原本对于审美的看法。她们大多目光温暖,见识渊博,虚怀若谷,并拥有一技之长。从她们身上散发出的光彩,远不是一件华服所能够达到的。

后来我逐渐明白,一个人的从容淡定和所谓气质,也是在生活里千锤百炼之后,对所有人和物具有了更豁达的胸怀,这些东西,是当年我的中学语文教师的课堂上从来没有讲过的。

于是,我开始放下所有世俗的偏见与束缚,去做真正内心热爱和所有愿意尝试的事情。

我开始认真倒饬自己学习化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个复杂的过程,对于你们早就驾轻就熟的套路,我奋起直追。

我五音不全,唱不出简谱,但是我厚脸皮的找了老师开始练习民谣吉他,在无数个你们逛街喝茶的周末下午,我努力弹着棉花,不,吉他。

浮躁的时候,我把自己埋在图书馆里,和那些学生朋友们混在一起,假装还是十年前的自己。

我脚踏实地的去做每一件十年前都没来得及干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内心充实。

可能你会问我,为什么在我三十岁的年纪,才开始有这样的觉悟,因为,我有个天性爱美的女儿。

冯唐说,生个女儿,头发顺长,肉薄心窄,眼神忧郁。牛奶、豆浆、米汤、可口可乐浇灌,一二十年后长成祸水。在你长成祸水之前,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很庆幸我也有个女儿,虽然我不确定她能不能长成祸水,但,可以确定的是,我绝不会阻碍她对于自身的美以及所有美好事物的追求与探索。

她喜欢裙子,每次挑选衣服,我都让她自己决定,在我们约定的规则里,她享受着自由的快乐。

她喜欢色彩斑斓的花朵,在绘画班的课堂上,她用小小的画笔涂出大大的天地。

她热爱大自然里的各种动物,我买来绘本,向她图文并茂的详细介绍每种动物的名称和居住地。

她热爱观摩我的化妆过程,我向她详细讲解每种化妆品的用途并且告诉她哪些东西是她现在可以使用的,哪些是等她长到足够年龄才可以用的。

她口齿流利思维清晰,会对我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看手机表示抗议,也会对不是自己犯的错误据理力争。

她不仅爱美,更热爱一切美好的人,事,和物。

我真心希望她一直沉浸在美的世界里,用她独特的品味来诠释美的定义。

我真的不担心她,将来会因为爱美而不好好学习。

上学不一定是为了学习,而学习从来不挑地方不分场合。

讲真,我的女儿比我幸福,因为她生在了一个靠审美和见识也可以赚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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