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从集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现在他是又饿又雷，不过再翻过一个山包，就到村口了，再从一个小山包绕过去，就到家了。一路上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闻着倒还是有些舒心，今天总算是在镇上把摊位的事情给搞定了，以后再也不用为卖菜多早就去和其他人抢摊位的事情操心了，空中还不时有烧掉的纸钱灰烬掉落到头上，今天又到清明了，想到这，张全拍了拍头上的纸钱灰，加紧了脚步，他今天也得回去给父母扫墓。

刚上垭口，就听到嘈杂的人声，循声望去，只见王家祠堂前人头攒动，王姓是村上人口最多的大姓，每年清明都会组织清明会，主要就是翻修祠堂，祭拜王氏祖先，然后就是王姓人家一起吃席，这些张全都是知道的，倒也不是很在意。

快到王家祠堂前时，香烛味已经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席间传来的各种各样的饭菜香，一会儿是爆炒回锅肉的蒜苗香，一会儿是辣子鸡丁的辣香味，还有红烧肘子，张全最喜欢红烧肘子，一口下去先是浓郁的酱香，然后是混合着花椒微微的麻、八角的甜香、桂皮的醇厚，最后再一嗦，软糯细腻的口感，顺着喉咙丝滑入肚，张全止不住地咽了咽口水，本来就已经很饿了，现在就更饿了，肚子咕咕地直叫唤。

回家地路必须要过祠堂门口，席桌就在沿小路旁的空地上排开，锅和灶都是临时搭建的，桌椅板凳都是从王氏各家里搬来的，用的柴火是翻修祠堂换下来的旧木材，食材是王氏各家凑的份子钱买来的。路过祠堂前，张全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村上人往上算不超过三辈，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平时也都打过照面，多少都认识，这王家的清明会正吃席，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刚到祠堂前，就听到王川在跟自己打招呼，“全哥，去了哪儿回来呢？”王川和张全算起来是表兄弟，两家也隔得近，从小就一起玩，所以关系也很亲近。

“额那个，川啊，我刚从镇上回来。”

“欸，今天也不赶集得嘛，上镇上去干啥？”

“找市场管理的办了件小事，租了个卖菜的小摊位。”

“哦，租个摊位好，省事，吃了没？”

“这不马上到家了吗，回家就吃。”

“那多麻烦，你一个人也难得弄，直接在这儿吃多好，大鱼大肉的。”

“不了不了，我一会儿就到了，再说我咋个好意思嘛，这是你们王家的清明会，我又不姓王。”

“哎呀，有啥不好意思的，这么多菜我们又吃不完，不过是添双碗筷，刚好我们这儿还空了一个位置，碗筷都不用添。”说着就要拉张全入席。

“别别别。”张全忙摆手，

“是的，有啥不好意思的嘛，都是一个村的，快来，兄弟们喝两口。”同桌的王川的弟弟王良也起身来拉张全入席。

“莫得啥子关系，快坐。”同桌的其他人也附和道，架不两兄弟的热情，自己又实在太饿了，没法挣脱兄弟俩，踉踉跄跄地入了席，大块朵颐地吃了起来。

“格老子地你吃慢点，这盘牛肉我都没偿到味儿呢就不见影儿了，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说这话的是王全大伯的老婆李老太，虽是大伯，但是隔了房，两家同村不同组，倒也不是很亲，张全刚光顾吃饭了，没注意到李老太也在同桌，本来对李老太就有气，早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在这儿吃，但李老太说这话明显是在针对他，张全刚坐下，还没吃两口呢，那盘牛肉他坐下的时候就只剩一块了，他就索性夹了好撤盘子，既然吃上了，李老太这么说自己，自然就更气，一点就炸。

“老子就是没吃过饭，关你屁事，我又没吃你家的饭。”张全恶狠狠的说道。

“老子？你个给哪个充老子，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李老太拍桌而起。

“没有，大伯娘，全哥就是说顺了嘴，大家先吃饭，别伤了和气。”张全赶紧打圆场，还一边手拍着李老太肩旁示意她坐下。

“我就是给你充老子，你啷个，你也算长辈？”张全也站起来不屑地说道。

“你也滚开，你也是个吃里扒外东西。”李老太把王川搭在她肩上手厌恶地掀开，“你还好意思说你没吃我家的饭，这是我们王家的清明会，你也跑起来吃。”

“是啊，这是王家清明会，你不也在吃吗，你姓王吗你？”

“我不姓王，我嫁给了王家做老婆，这清明会自然也算我一份。”

“那王川还是我兄弟呢，我不照样也吃得。”

“是是是，大家都是亲戚，都坐到，不要伤了和气。”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王大伯也出来打圆场。

“你个软蛋不要说话，昨天要不是你，我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小混蛋，哪个跟他是亲戚，没得教养，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你说啥子呢？”

“听不懂嗦，亏你还念过书呢。你妈老汉都没得了，不是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吗？”李老太嘲讽道。

“你！老子光脚不怕穿鞋的，弄死你他妈的！”张全爸妈是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在工地上打工出了事没的，没了爸妈后就辍学了，就一个人靠做点菜贩生意过活，平时也没少被其他人欺负，一听李老太这么说张全一下气涌上大脑，掀开桌子，冲上前一拳头砸在了李老太的脸上。周围人赶紧上来把张全拉开劝架。

李老太中了一拳，晕乎乎的，回过神来听张全继续骂道，“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王家的人，嫁给王家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下个蛋啊，你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有卵用啊？你死了都没人管。”

这可是触到李老太的逆鳞了，嫁给王家这么多年，都没能生下一子，一直都是压在李老太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如今七十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一儿半女了。

“老子砸死你个狗东西！”李老太顺手抄起旁边柴火堆里的半截木棍，就恶狠狠地朝张全头上砸去，张全被大家架住也没法躲，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棍子已经闷闷地砸在了张全地头上，谁也没想到，棍子上有一颗生锈的钉子，张全就这么没了。

昨天赶集，张全背了一篓的茭白去卖，去晚了没占到好位置，就挤在了李老太家的摊位旁边卖，张全的茭白品质好自家种的价格又便宜，大家都去买，恰好李老太家也卖茭白，眼红地不行，仗着自己租了摊位，就把张全家的摊子和背篓给掀了，昨天两家就在市场上大吵了一架。市场管理局的来了，因为李老太家地摊位是付了费的，张全家占到了人家的摊位，就说张全的不是，也没叫李老太赔钱，张全也只能认栽，今天去镇上，就是去解决自家的摊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