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鲤尔

—01—

大四那年的圣诞节，没烦恼小姐在电话里哭得声嘶力竭说自己生无可恋，挽救的唯一方法是吃一顿海底捞。

我从寝室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在室友骂骂咧咧问我“是不是出去跟哪个男人约会去”诸如此类问题的轰炸中，蹬起双拖鞋急匆匆往外跑。结果刚出学校门，一眼瞧见雪堆里有个裹得跟粽子一样的神经病冲我嘿嘿大笑，头发被风刮得像个鸡窝。

“有病！”我扭头要回寝换身暖和行头，被这货一把拦下，她一脸焦急："顺风车还有三分钟就到，来不及了。”事实上，车的确来了。在我咬牙切齿等了十五分钟，脚后跟冻得毫无知觉恨不得怼天怼地骂街的时候。

没烦恼小姐，人如其名，乐天派话痨，身宽体胖外表下藏着一颗天真赤诚的少女心。

我们俩见面唠嗑最多的地方就是饭桌，那种什么“今天天气好，适合逛街跑步打打游戏的提议”通通不感冒，在商场转悠一圈半后，铁定把买衣服的钱都贡献给中国餐饮行业。

没烦恼小姐的口头禅是“每样都来点儿呗”，每次吃饭都能扯出四个大老爷们的排场，最后在肚皮撑炸的情况下一边心滴着血看账单，一边谴责自己铺张浪费一万遍。

没烦恼小姐不能吃辣，偏偏每次下四宫格锅底时，四分之一番茄、四分之一清汤，剩下二分之一放超浓的辣汤。番茄归她，清汤归我，剩下辣汤归她喜欢的男生——话不多先生。

习惯这东西真可怕，当泛着红油的锅底端上来，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我后知后觉吼了句：“靠，忘改了！”

没烦恼小姐笑了，没说什么，从辣汤中夹了一大筷子毛肚塞进嘴里。她脸皮薄，辛辣的东西一下肚，脸就跟火炭似的红，有时还会发痒，我拦不住急了：“有你这么往死了吃的吗？不要命还得要钱呢。”

没烦恼小姐怔了怔，眼泪唰得一下夺眶而出，冰啤酒一瓶接着一瓶的往肚里灌，最后又吐了出租车后座一地。我这边跟司机道歉协商赔偿，她在马路牙子上引吭高歌唱《等下一个天亮》。

那天晚上气温零下十九度，没烦恼小姐疯狂的让人心疼，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一直或点头或摇头冲我傻笑，没讲一句话。直到最后我连拉带拽的把她送回五楼的出租房气喘吁吁瘫在地板上，她突然魔症似的坐起身来，对着银行卡失魂落魄的呜咽，魔症话说的不着边际：“我怕他爱上她的钱，更怕他爱上她。你说我是不是犯贱，他爱上她的钱也好啊。”

我知道，她又在想话不多先生了。

—02—

关于没烦恼小姐和话不多先生的初识，俗套的没什么讲头。

大一新生军训，中暑晕倒的没烦恼小姐在医务室醒来时，话不多先生恰好在床边，关切的问：“同学，你感觉怎么样？”

一句话，四目相对，一见钟情。

面对我“一见钟情钟的是脸”的质问，事后，没烦恼小姐是这样解释的：“我的体重都有他一个半了，素未谋面的人能背我去医务室，至少证明他心底善良啊。”

当然，得知背她的人另有其人，话不多先生只是路过时，没烦恼小姐依旧振振有词，”那，那他还非常贴心的递给我一瓶水，把汉堡分给我吃了呢。”

总之，没烦恼小姐就这样单方面坠入爱河了。

她四处打听话不多先生的课表，终于在第五次和对方在教室“偶遇”时，要到了对方的微信。话不多先生是属于那种聊天会把人聊死的人，聊天翻来覆去三句：“嗯嗯”“哦哦”“还不错”。

不过，没烦恼小姐也有办法，从他室友那儿渗透来兴趣爱好，再对症下药。知道话不多先生玩英雄联盟，她立马注册帐号当菜鸟抱大腿，熬夜看游戏主播将战术三个月，在校际区域赛上率先斩下第一滴血，得到了话不多先生的一个拥抱。

很久以后，没烦恼小姐笑着调侃，认识话不多先生也挺好的，人瘦了，会打游戏了。

大二下寒假，话不多先生找了份金融公司实习需要租房子，本地人没烦恼小姐东奔西跑和中介斗智斗勇讲房价。一开始，话不多先生婉言谢绝，但架不住她热情，一来二去，也就不推诿了。在这之中，没烦恼小姐藏了点私心，在她家小区就近选了个条件不错的单间。

话不多先生实习期工资低，扣除房租水电费几乎入不敷出。没烦恼小姐担心他上班没钱吃饭饿肚子，一日三餐外卖变着法儿给他定。周六周日更是以“放假自己太无聊，找人逛街为由“拉着他往商场跑，把剩下来的钱用去吃大餐。”

当然，没烦恼小姐会说：“我今天想尝某某家的新品，但是菜量太大了，自己吃不了浪费，你陪我去吧。”

又或者天气冷了，话不多先生衣服单薄得总那么几件。

没烦恼小姐又会说：“某某价的衣服五折，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给你也凑合一件好啦。”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没烦恼小姐知道话不多先生家境一般，还有两个妹妹在读高中。她绞尽脑汁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却又小心思量不触碰他的自尊心。

每当没烦恼小姐可怜兮兮地蹭我泡面时，我都忍不住想问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怜悯占上风。

陷入感情世界里的男男女女，内心都住着一个感性的诗人。

没烦恼小姐也不例外。

她会两眼发光的说："美好如他，是为了被爱才出生的人啊。”

我的疑问挂在嘴边，终究被吞咽。

那时候，我才明白，对于没烦恼小姐来说，不是喜欢不是怜悯，是倾尽所有的去爱，无论感情亦物质。

只是，过犹不及。

没烦恼小姐不明白的是，如果一个不爱你的人习惯了你的好，不再言谢，那么一切付出都变成理所应当。你的喜怒哀乐？对不起，他将不痛不痒。

—03—

很久以前，在微博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你，他会恨不得马上将跟你告白，诏告全天下，你是他的女朋友。

然而，一直到大三下的期末，没烦恼小姐都没盼来一句贴近“我喜欢你”的告白。

有时候女人真的很奇怪，两个人之间相差一百步，你明明大张旗鼓追了人家九十九步，偏偏选择在临门一脚停下来，静静等待对方迈出一步奔向你。

这时候，没烦恼小姐忽然有了耐心。

她会指着话不多先生的微信列表告诉我，她已经是他寥寥无几的星标好友当中的一员，并且微信置顶，每天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方面，她相信他对她的好感在逐日累加；另一方面，她总觉得表白还差一点时机，担心被他拒绝做不成朋友。

所以，她决定暂且被动一个假期，试探一下，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紧接着，大四开学初，任谁都没料到的是，话不多先生闪电般交了一个女朋友，女孩是大一学妹，个子不高，爱穿连衣裙，一双大眼睛，看着很软萌。

没烦恼小姐苦的眼睛都肿了跑去问，话不多先生倒算是绅士，没说出：“那你自己愿意，怪谁啊”这种渣男台词，而是面带愧疚，说：“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如果让你误会，我跟你说对不起。”

没烦恼小姐红着眼，一杯水将泼未泼，落荒跑了。

在没去见话不多先生之前，她对学妹的情况略知一二，知道对方家有公司产业，是个典型的富二代。

她害怕话不多先生被社会熏染下变得世俗，是因为爱上她的钱才这样选择的。

但她更害怕是他是真的爱她。

那个对她而言美好如星辰的男人，无论因何种原因都已离她而去。

没烦恼小姐不用知道那个女孩是否如她一般爱的小心翼翼，单凭一个眼神，她就知道，那个女孩何种付出已经不重要了。

一如电影《大话西游》紫霞仙子看至尊宝时的深情款款，那种眼神，跟她看他时如出一辙。

只是，不曾属于她。

后来的后来，没烦恼小姐毕业成了一名老师，她笑着跟学生调侃这段往事。

那个时候的话不多先生可真是高明，明明得到了一溜的好处，伤害了女孩子的心意，却让人有遗憾有不甘却恨不起来。所以女孩子，千万不能爱上这样的人。

哦，对了，那个时候话不多先生已经和别人结了婚。

至于新娘。

不是那位学妹，也不是没烦恼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