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姻缘
那次的三人相聚，事情并没有像朱锦云预想的那样发展，反而弄假成真地让那一对“相亲对象”不停说着笑着，一个带着的怜惜，一个流露出仰慕，更是共同表现出喜悦的神色。自始至终，不论朱锦云说啥做啥，穆先生对她反应却很淡漠，甚至都没有正眼瞧她几次。朱锦云压抑着心中的恼怒。最后，扯了个理由，拉着瞿颖慧跑回了村。
“怎么了？俺做错什么了吗？”颖慧一脸诧异。
“是的，你做错了。其实，俺假装着介绍你俩相亲。是俺看中了他。你知道吗？他应该是俺的，是俺的！”愤怒的朱锦云再也无法装下去了。
“那……你干嘛要这样做？你直接找他说去呗，干嘛这样骗俺？”好朋友这样利用自己，颖慧也很生气。她也不再搭理朱锦云，转身向家走去。受了伤的心儿，需要自己单独舔舐治好。
她就知道，没有平白无故来到的好事。天上从来不掉白馍馍，人家凭什么对你好？她不该怨谁。只是，作为一起玩大的好伙伴，怎么能这么煞费心机地欺骗自己呢？不用她对自己多么好，只是，能不能别这样耍自己！如果把事情说明白了，其实自己心甘情愿为她帮忙，何必如此欺骗自己呢！颖慧知道，朱锦云向来比较有心机，她也一直不喜欢她这点。没想到，这次她竟然耍起自己来，心中自然很郁闷。
对颖慧挑明了意图的朱锦云，最终打算破釜沉舟。她又单独找了穆先生几次。但每次，当看到穆先生那淡漠的态度时，使得她把本想开口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很怕被拒绝后的绝望，不如不说，就权当还存有着希望吧。
虽然，日子如前一样过着，白天去上课；晚上做些针线活；星期天不上课，就去庄稼地里拔草，回来喂猪喂兔子；颖慧以往的郁闷也消散了。但是，近来她的心情却有些烦躁。想想那个荒唐事情的整个过程，虽然朱锦云对自己不厚道，但是，凭直觉她知道，先生对自己印象很好。因为与穆先生见面时，他总是对自己那么温和地笑着，还那么愿意与自己说话。至今，他那温暖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那关切的话语也还回荡在耳边。
得得，想这些干什么？有什么用？几天来，颖慧虽然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件事，但却总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这事，为此让人无比烦躁，甚至寝食难安。好烦人！哎，既然这样，自己为何什么不去问问他呢？干脆去问问他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意见？不行的话就拉倒，从此以后再无瓜葛。嗯，中，自己去问问穆先生。
最后，一向羞涩内向的颖慧，终于做出了这个勇敢的决定。
仲夏末的傍晚，还是在那条小溪边，看着清澈的潺潺溪流，颖慧两手绞着自己长及腰际的辫梢，她低头轻咬着唇边。溪边的景色很美，微风也很惬意。不过，她不是过来与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她只是过来询问人家意见，问人家同意与自己相好否？想到这，她先把随身带来的自己缝做的鞋垫，递给了穆先生。虽然有些羞怯，但是，最终她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穆先生，俺要问您个事，就是那个——咱俩有没有可能？”
“这么着急呀？”穆先生笑了“我们没见几次面，这样就做决定，好像有点仓促。按理说，应该相互再了解下，考虑好了最后决定。终身大事应该慎重。你说，是不是？”
“中，那你考虑好了，给俺回个信。俺就先回了。”
“等等，我们一起吧。我送你回家。”
蓝天白云下，夕阳的余辉映照出两人长长的身影，他们一起向村里慢慢走去。
“谢谢你送我的鞋垫。麻烦你家婶子了，替我谢谢她。”穆先生看着手里的鞋垫说。
“什么呀？这是俺自己做的。”撇了一眼穆先生，颖慧娇嗔道。
“你会做鞋垫呀，你们乡下女孩子就是厉害。”穆先生禁不住赞叹道。
“会做鞋垫有啥？鞋子、衣服、被子，俺都会做哩！”
“噢，那你身上穿的鞋和衣服，都是你自己做的吗？”穆先生一边说，一边想，人家乡下姑娘就是贤淑。
“嗯，这有什么？俺庄好多妮儿都会做的。”颖慧边说边暗自好笑，心想“哼，你还不知道俺的针线活有多好呢！”
……
当他们快到村口时，颖慧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面对着穆先生，认真地说道：
“俺家就在那边人家的第五户。您就别送过去了，让俺自己回吧，省得别人说三道四，中不中？”
“嗯，好。那我就停下，你先走吧！”穆先生会意笑着。他站在原地，看着颖慧继续向前走去。
望着瞿颖慧远去的身影，看着她那长及腰际的独辫子，随着她的走动甩来甩去，穆先生心中很是欢喜。是的，他很喜欢这个面容清秀、小巧玲珑的乡村女孩儿，话语虽不多，但说出来的话很贴心。再低头看看她送给自己的鞋垫，形状规整、柔软的绒花平整而密实，看出来她的针线活真不错。想必是个会过日子的好手。
他一直想找个贤惠妻子，小女人型的那种。他不喜欢那种风风火火的强势女子。其实，两年前，家里给他定了婚，娶过亲。只不过，对于那位人高马大的所谓“妻子”，他一点没有感觉，甚至没与她过一天，在外面奔波教学忙碌着，他几乎从不回家。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持续了一年。那位“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俩人就离了。当朱锦云几次暗示他，想与他结好时，他内心是抗拒的，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找个如此泼辣能干的强势妻子。他渴望自己未来家里的妻子，是个体贴温柔的贤妻。
就像瞿颖慧那样的类型，给他的感觉，将来肯定是位温柔体贴的贤惠妻子。所以，当颖慧来找他时，他心里很是高兴。喜悦心情，一直在他心中荡漾：可爱姑的娘，现在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了，等着，我会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
自打上次与朱锦云不欢而散后，颖慧与她还没一起再玩耍过。心存芥蒂，也就不想联络。至于朱锦云后来是否又去找了穆先生，她不关心，也不想知道。对于与己无关这等闲事，她从不会像别人那样去关心过问。
然而，她约穆先生出来，朱锦云却是一清二楚。朱锦云一直对他俩的“亲密”耿耿于怀，所以密切关注他俩的动向。这次当知道他俩约会时，她真气坏了。她感觉就是瞿颖慧破坏了她将来的婚姻！没错，就是这个死妮子，她不知天高地厚，她抢走了她的幸福，都怨她！当时，她感觉心中就像有一团火，在熊熊地燃烧着。不行，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哼，死妮子，你们等着，俺一定要让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知道吗？瞿颖慧去找穆先生耍流氓了，星期天，他俩单独在溪边的籽籽槐里了。”这几天，这条消息传遍了全村。村里人们到处议论纷纷，平常安静的村庄，如今却炸开了锅。
”一个小妮子，出去野什么呢？“颖慧家里，继母虽没当面说颖慧什么，但向她爹说这话时，还是让她听到了。当时，本来心儿就被流言蜚语伤得在滴血，再听继母这般说时，那颗受伤的心，如同被尖刀再次划过，更加疼痛不已。那晚，她彻夜未眠，止不住的眼泪留了一晚上。朱锦云真是太过分了，枉为好伙伴一场，上次欺骗她就罢了，这次竟然无中生有，如此造谣中伤她。颖慧感到即伤心又愤怒。这样的事情，颖慧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依照她的思维，怎么也无法理解，那人心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边，工作组里也不平静了。大家一起七嘴八舌朝穆先生开着玩笑：
“哈哈，改朝换代了，穆先生都去沾花惹草了？”
“可不，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穆先生竟然调戏人家大闺女？”
……
最终，工作组的领导刘主任，找穆先生谈话。“穆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搞得全村沸沸扬扬的。”刘主任询问道。
“哎，怎么会这样？我们在自由谈恋爱，哪有什么耍流氓……”穆先生一五一十，详细地把整个过程都告诉了刘主任。对穆先生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知道他人品端正，断然不会做出什么违背道德和伤风败俗的事。现在搞清楚了状况，知道事端是由朱锦云心生嫉妒，所造的谣言引起的。为了尽快平息下当前的事端，刘主任当即向穆先生拍板，并征询意见道：
“瞿颖慧是个好姑娘，你们既然相互中意，双方也都没有什么政治问题，我就代表校方，批准了你们的恋人关系。瞿颖慧的年龄够了没？如果够了，你们考虑下，择日结婚，怎么样？”
事已至此，再拖下去确实不好收场，尤其对人家瞿颖慧，作为一个大闺女，在这小小的村子里，背后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如何过日子？既然相互看中，确实需要当机立断。刘主任的说法正和穆先生之意。所以，当刘主任说完，穆先生顺势说道：
“刘主任，我同意你的意见，就照您说的办，我们现在就确定关系。瞿颖慧的年龄已经够了，那我们选择好日子，准备结婚吧。”
“好，那我这就找村长，让他把瞿颖慧和朱锦云两个找来，把事情谈开。”
有了刘主任和村长的参与，事情很快就尘埃落定。最终，促成了瞿颖慧和穆先生这对鸳鸯，算是有情人总成眷属。朱锦云内心即使再不情愿，但人家穆先生不喜爱自己，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最后，在村长的敦促下，她还向颖慧和穆先生做了道歉。当瞿颖慧和朱锦云拥抱在一起，表示重归于好时，虽然两人身体紧紧相拥，但她们都知道，俩人的内心之间，早已竖起一堵无形的墙。是的，她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以往亲密无间的那种感觉了。颖慧不知道，她俩以后是否还能再回到过去。
在刘主任和村长的主持下，颖慧和穆先生举办了简易的婚礼。颖慧爹在家里摆了筵席，宴请同庄的人，以表庆贺。他们的新房，就简单地安排在学校老师的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几天后学校开学时，他们也该回城里了。所以也不耽误学校老师的办公。
八月下旬的一天，颖慧要与城里工作组一起回城里了。这天颖慧起的格外早。从前一天开始，她就收拾他们的行李。直到今早，才全部打包利落。近日来，事情的发展，颖慧感觉就如同做了一个梦。恍惚间，她就由一个大闺女变成了个小媳妇。独辫子剪成了短发，花衣服变成了大红的绣花衣，权然一个真切的漂亮小媳妇形象。可不是，近来变故实在太多，她好像有点应接不暇，心理都还没适应过来。而且，面对即将来到的生活，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心里一点没底。虽然穆先生和周围其他先生们对她很好，但总感觉心里没有着落似的，很不踏实。她的心情有些兴奋，更有些紧张，还含有对家乡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当大家伙把行李全部装好后，他们也让颖慧上了行李车上。所谓行李车，其实就是地排车。他们要用地排车拉着行李，步行三里地，到另一个村落。在那儿有个站点，他们乘坐长途客车，经过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返回城里。
“……多谢！多谢！保重！以后再来啊！”村长和乡亲们，向工作组刘主任一行，挥手作最后的告别。
“好唻，好唻。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一家人不说客套话。以后常来常往！”刘主任回应道。
“爹，娘。”颖慧也从行李车上跳下来，与家人们作告别。
“妮儿，到婆家要勤快！凡事多担待点，要学会忍耐。以后有空，就常回娘家来看看！”不善言辞的颖慧爹嘱咐闺女。
“嗯，可不是，以后常回来。咱这个家，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娘家。”继母也随声附和着。
“姐，俺想你，你可要常回来。”与爹一样通常闷声不响的大弟弟，竟向颖慧喊道。
颖慧的眼圈有些红，她撇过头、闭了下眼睛，忍住快要滴下的眼泪，然后才转回头，朝她爹说道：
“爹，以后俺不在家，你可要多注意身体啊，不管什么事，你就少管点，不管什么活，你就少干点，一定可别累着自己！爹，保重身体，俺会常回来看您的。”自己的亲爹爹总是让她最牵挂，自己这一走，不知啥时能回来。想到这里，看到爹那慈祥的面孔，颖慧的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什么东西，直接哽在那儿，心也随着又纠起来。她便赶忙转过脸看向了别处。
随即她才看向继母：“娘，俺知道，俺会的。”虽然继母没有像自己亲娘那样，关心疼爱自己。但她也从来没有待自己不好过，更从来没有虐待过他们姐弟俩。这，应算是很好的了，不是吗？是的，她应该很知足。
她又看向大弟。十五岁的大弟，个子已经高过她一个多头了。她拍了拍大弟的肩膀，嘱咐道：“兄弟，俺走了，替俺照顾好爹。俺也会回来看你的。”
然后，她低头摸了摸年仅五岁妹妹的头，又抬头看向其他的弟弟们，对他们说道：“妹妹、兄弟们，你们都照顾好自己，俺会回来看你们的。”
最后，她又看向爹娘：“爹，娘，你们都要好好的，俺就走了。”
“颖慧，可别忘了咱姊妹呀。”朱锦云不知啥时来到了眼前，她上前抱了抱颖慧。
“怎么会？咱们一直会是好姐妹。以后有空找俺玩去。”颖慧拥了拥朱锦云，笑着对她说道。看着眼前与自己从小玩大的小伙伴，颖慧已经完全释然了。现在自己就要远走他乡了，即将去过另一种生活，一种完全不同于现在的生活。虽然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但有种美好的情绪一直在颖慧心中涌动。对朱锦云，她心里还有什么积怨呢！没有了，早已没有了丝毫怨恨。其实，自己应该感谢朱锦云才是，因为她是自己婚姻的媒人。没有她，就没有自己与穆先生的姻缘，正是因为她，才促成了自己现在的婚姻。所以对朱锦云，她现在怀有的也是一种感恩的心情。
与众人依依惜别后，颖慧转身上了行李车。他们一行人，这才开始走了。
车子渐行渐远了，颖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亲人们，盯着那一众乡亲，盯着村庄的茅草屋。随着车子的行走，人影和茅草屋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小。后来，那些人影和她住的村子，就变成一小点。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颖慧的眼泪终于唰唰地、不停地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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